刘璋下了马车,站在了麦田前似是远眺一般,望着无边无际的黄色海洋。
而刘璋的心里在暗自揣度着,在世家豪族坐大,以及人头税作为税收大头的东汉,出现了很多的问题。
人头税作为税收的大头,这样的税收政策对于大片土地的拥有者,如地方上强宗豪右很是有利,强宗豪右拥有较多的土地,只需缴纳少量的田亩税,而黔首百姓拥有少量的土地,却需要缴纳大量的算赋、口赋、更赋等,并且租种的土地近乎一半的产出要缴纳给地主家。
因此东汉末年出现了地方豪强藏匿人口的行为,每藏匿一个人口,就少缴纳一份人头税给官府,豪强可以抽取这名人口应缴的部分人头税作为自己的收入,而被藏匿的人口,通常情况下也不是被强迫的,而是因为他们承担不起高额的人头税,索性藏匿到豪强门下,避免官府的盘剥。
随着藏匿的人口越来越多,地方上豪强愈发坐大,导致了东汉帝国所能掌控的人口就越来越少,对地方上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弱,编户齐民作为秦汉帝国的根基,现下已是失灵了。
这就是刘璋所要面对的问题,于这种情况下,刘璋若是去减免田亩税,对少地和无地农民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增加了占有大量土地的豪强地主的收入。要想真正给黔首百姓以优惠,就得去减免百姓所承担的算赋、口赋等人头税。
百姓所承担的算赋、口赋等人头税少了,他们的负担轻了,就不会考虑依附豪强,藏匿起来的事情了。官府所能掌握的人口、土地就多了,征收税收的基本盘就大了。
照着这个思路走下去,终极形态就是雍正推行的摊丁入亩,人头税不收了,全部摊入田亩税中,人可以藏匿跑路,但土地怎么都跑不了。
‘步子大了。’刘璋摇了摇头,摊丁入亩是清代的政策,同东汉末年可距离着一千多年,时代不一样,文化不一样,风俗不一样,方方面面皆是差异甚大。
直接将千年后的摊丁入亩用到这东汉末年,刘璋怀疑只怕没搞出什么成绩来,蜀地就自爆了。
首先上下大小的蜀地官吏,他们所熟悉的是征收三十税一的田赋,以及向百姓索要算赋、口赋,突然要这群官吏放弃向百姓难征收算赋、口赋,去计算如何将算赋、口赋摊入了田亩之中,没个十年八载,恐怕难以寻出一条合适的法子来,磨合出一条合适的征税政策。
其次百姓习惯了缴纳算赋、口赋,一时间要他们不去缴纳算赋、口赋,而是去思考缴纳摊入田亩中的人头税,百姓也是难以接招。毕竟两汉四百年天下,惯性是很大的,突然的一个急刹车,那就是翻车无疑了。
此外摊丁入亩虽是清朝的政策,但它的铺垫政策是明代的一条鞭法,一条鞭法是把部分徭役折入土地,摊丁入亩是全部的徭役折入土地,其精神是一脉相承的,都是把对于人的束缚,对于人征收的税摊入田亩。从明朝至清朝,走了几百年,才从一条鞭法走到了摊丁入亩。
而一条鞭法的出现,又需要历经魏晋的户调制,隋唐的租庸制,唐中叶的两税法,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
超越时代一步是天才,超越时代两步就是疯子了。
一念至此,刘璋将摊丁入亩的政策甩到脑后跟,不过他没有放弃改变税法的念头,毕竟现下的税法实在不太合理,多多少少需要改变一下。
且刘璋自认凭借着去岁平定巴郡以及讨定南中的军威,外加任命贤良治政,在官吏百姓中积攒的名声,他多多少少有推行变法的威望了。
“王卿,我意减免一些百姓所负担的算赋、口赋,你觉得如何。”心有决断的刘璋回身向着王商开口道。
“明公仁德。”王商闻言先是赞了一声,而后他斟酌着说道:“现下攻打汉中只在眼前,所需粮草辎重甚多,明公虽是令金曹王连推行盐铁专营一事,但事情还没有多大的成效,所获效益不多……这个时候去减免百姓的算赋、口赋,臣恐于接下来的汉中之战不妥,明公虽是有此仁心,但以臣之见,当于拿下汉中后,再行减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