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被加封翰林学士,依然挺喜欢来给郡王上课闲侃,轻松,面对官家时不敢妄言一句,和遂宁郡王上课时潇洒多了。郡王年少但记性不好,讲一遍还记不住地名年代,不过大部分时间和自己一样乐呵,虽然对音韵还是不太通晓,学历史记不住年号,对法律记不住案例还喜欢借题发挥,也不能诗词唱和——差不多就行了嘿嘿,要求那么多干什么。查看自己留下的作业,布置新的作业,聊聊天,吃吃东西,多一份工资。
大宋二十四路的行政区域,他在一半的地方干过基层工作,文职武职都有,公检法、税务、政府机构和有关部门都干过,每到一个地方真努力做实事,考察名胜古迹顺便吃吃,随便拎出来一个县,都能按照这个县在秦汉唐宋这千余年的变迁和划分、曾用地名,古时候的豪门大族,那一朝出过人才,这个人做了什么官职,有哪些诗人被流放至此,哪年在这里打过仗,有什么著名建筑,当地有什么好吃的特产和风景,说的就清清楚楚,还特别有趣。
林玄礼:哦吼,今天也是怀疑我是傻子的一天。可可爱爱,没有头脑。
苏轼愉快的讲完了一个县:“郡王记得大宋从十三路分成二十四路的原因吗?”
林玄礼感觉自己收到了一点点侮辱,你怀疑我的记忆力?还是怀疑我的智商?
只是‘一点点侮辱’的原因是——真特么忘了。你讲过吗?我的天哪。回忆了半天:“路,是官家直辖,高于府、州、军、监的,划分。划分越细,是因为当时管理的越严。事无巨细,官家都要过问。因此大宋少有内忧,主要是外患。”内忧是内斗。
苏轼点点头,心说我上次随口一说,你自己倒是思考了很多:“真是如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古之名为丞相,而今的权力忽大忽小,全赖君王恩宠。……这二十四路中,有其中几路,对强盗用重律,强盗及窝主死罪,遇赦不赦。”
林玄礼讶然:“不是刺配么?”难道我最爱的水浒传会骗我?所有人都是刺配啊。
苏轼:“且慢,郡王从哪里听说的?脊仗、刺面、发配……在古时候,汉唐时期,是任选其中之一,或之二,作为犯罪的惩罚。到宋初,治乱世用重典,天下以强盗为大患,太*祖太宗便用重刑,三合一来治罪犯。”随口背了些法条和判刑时援引的编敕(皇帝的单独命令)和编例(以前的审判案例),以及当时的社会背景。
“正因如此,大宋历代官家,都令各级官员熟读律法,令天下人都学法律。以法治天下。”
林玄礼又开始头大了,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当皇帝,也得了解这些事,头大也得硬听。“效果如何?人们遵守法律么?”
且不说我看过多少人受了足够的教训然后去违法乱纪,知道杀人、贩毒是死刑也一样去干。就算是我,我虽然想杀人而不敢,可我还偷吃边角料呢,店里明文规定不许吃,被发现了扣钱,我还不是照样吃。
苏轼笑嘻嘻的喝了一盏茶:“没有。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我说这些,郡王听得懂?”
“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我读过。”毕竟是唐宋八大家,妈的,我差点说漏嘴。现在还没评选这个项目呢。淡定的转移话题:“蛇好吃吗?”
苏轼本来也想转移话题,现在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要说到苛政猛于虎,太皇太后的耳目还在门外恭立。他不怕自己的意见被他人悉知,但是得让我一次把利弊为官家分析清楚。可一听这个话题,真正惊讶了:“蛇不能吃。郡王,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吃。蛇大多有毒,那无毒的蛇,颇有灵性,不害人,不要吃为好。”
他不是很迷信,但儒道两家平时死掐,对于不要吃蛇吃狗这两条倒是意见一致。
林玄礼憋了半天,实在没法说自己听说他要挑衅完新党挑衅旧党,我到哪儿听说去啊!我的情报部长保母就在门口绣手帕呢。就等他从历史地理课插了一段法律小常识和宗教小常识之后,低声问:“现如今的党争,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轼刚想说,又想到他毕竟是个小孩,刚刚接连失去亲人。我可以抨击两党的不当之处,我还可以外调出去种田,遂宁郡王可没处跑,高娘娘和向娘娘立场坚定,他一句无心符合我的话,可能会被牵连在内:“抢糖吃打架,不和对方玩。”
林玄礼静默了一会,提起毛笔,掀开砚盖沾了沾墨,随手拿起一张练字的生宣,提笔写道:[旧党权势滔天,上通天后,先生要与其正面硬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