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法之间的仇怨延续了数百年,之间还夹杂着正统之争,无论是英国舰队击溃了法国舰队,还是法国舰队击溃了英国舰队,都会引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庆祝抑是审判,正如路易十四所推测的那样,在被后世人们称之为双湾之战的海上战役结束后,英国人陷入了如同伦敦天气般的阴沉与烦躁中,查理二世没有当初路易十四般的勇气—王室的财产与宫殿来弥补战败的亏空,他发行的战争债券一落千丈,无数中小贵族与有产业者都破了产,英国国内哀鸿一片,哪怕在双湾海战中逝去的士兵并不多,伦敦的人们还是在愤怒中穿上了黑衣。
他们在为谁送葬?
为国王。当人们相互问起的时候,他们当然不敢在国王密探的监视下这么说,但他们可以大声地说,他们是在为英国舰队服丧,查理二世为此又气恼又无奈,幸而他一直将军权牢牢地握在手里,尤其是近卫军,这支军队他参考了法国国王的所卫,不但一直在他们的环绕下生活,还给他们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待遇,以及崇高无比的荣誉,他们对他忠心耿耿,毫无疑问。
但要说起来,英国人的不满也有情可原,大不列颠虽然远离欧罗巴,但依然是蛮族的后裔,蛮族的国王几乎等同于部落的首领,凡是不能为部落带来胜利的首领就是废物。
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件,从那三支毁灭了古罗马的蛮族那里继承下来的,无耻却让欧罗巴的君王们视为平常的事情——大概就是对盟约的出尔反尔,见风使舵。
诸位,当我们纵观历史的时候,请千万别只相信书本与舌头上的话语,还要看看这些人真实的所为,譬如说,十字军圣战更多的是为了劫掠那些因为商贸与手工业而富饶无比的城市,这其中并没有异教徒或是天主教城市的区别,在近千年的圣战中,天主教徒与异教徒一样被举着十字架与圣人画像的骑士抢劫与勒索;教士们甚至在最后一次所谓的“少年圣战”中,借口只有“纯洁的孩子”才能打下圣城耶路撒冷,招募与欺骗了大量孩童登上船只,说是要让他们为天主献身,实则为教士的钱囊献身。
这些孩子都被卖给了异教徒做奴隶与宦官;如骑士中一般品德高尚的骑士不是没有,但十分罕见,罕见到值得让一个国王或是教皇牢牢地记住,当然,这种高尚的品德也未必会在无人处或是对异教徒的时候呈现,骑士们对贵妇人、教士与领主固然优雅谦卑,诚实可信,但对卑微的平民可未必还能摆出和善的姿态——也许他们并不是坏人,但在他们的教育中,地位卑下的人必然品行败坏,这个可是人人承认(连那些平民自己都这么认为)的准则,他们用手中的刀剑来做法官与刽子手,而他们的审判必然是偏向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哪怕他们也知道后者未必如表面那样光鲜。
而那些领主之上的君王们,就更是别对他们的道德抱有任何希望了,正如一个古罗马学者在文章中抱怨的那样,当一个暴君还活着的时候,不管他如何残暴、愚蠢或是无能,他发出的每一个旨意都会有人听从,直到一个无法忍受的人终于将其变成一个死人为止,等他死了,倒是什么人都能跑上来踩他们一脚了——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现在,大臣与贵族们只会在君王触动其利益的时候与其针锋相对,但如果国王或是皇帝,只是蹂躏平民的话,他们就会像是溺爱孩子的家长那样,一笑了之,甚至不会多加阻扰甚至纵容。
有着这样的大臣,亲眷与近侍,一个国王比起传说中的“圣王”,必然更容易成为马基雅维利所著的“君王论”那样的可怕怪物,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即便是为了国家与民众,那也必须是“他的国家与民众”),他们的道德、品行与感情也是如此。
所以这个时代与后世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所有的联盟中,盟友随时都有可能转换立场,简单地举个例子,就像是距离我们最近的那场世界大战中,同盟国和协约国的成员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身份……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权战争这种已经卷入了整个欧罗巴的大战中,除了如奥地利,法兰西这样注定了无法动摇的国家之外,就算是西班牙,葡萄牙,或是英国,都可以视情况来确定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的。
就像普鲁士国王就厚颜无耻地向路易十四与利奥波德一世请求(半胁迫)地站在了中立位置,虽然名义上他听从利奥波德一世的吩咐,但他随时都有可能对神圣罗马帝国的其他选侯反戈一击——只要法兰西依然强壮;而路易十四的另一个姻亲,葡萄牙国王佩德罗二世,他从来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不然他就不可能如此坚决地夺走兄长的王国与妻子,并且对他的长女如此冷漠,要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或许是一种罪孽,却也要他和他的姘妇承担其中的大部分,毕竟一个婴孩没办法决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被生下来。
这样的一个人,他虽然在这场战役中站在了法兰西这边——因为如果他站在了哈布斯堡这边,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又及,如果是利奥波德一世的儿子继承了西班牙王位,哈布斯堡一定会设法将独立不久的葡萄牙重新收拢在囊中——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到,葡萄牙位于西班牙的左侧,占走了原西班牙近四分之一的领土与近二分之一的海岸线……
但佩德罗二世就像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那样,不断地斟酌着葡萄牙为了这份盟约所要付出的代价,他不喜欢长女伊莎贝拉,因为她的出生有“疑问”,她也确实是他与兄长的妻子所生——亨利八世曾经在给教皇的请愿书中说道,圣经中有说与兄长的妻子结婚的人不能有儿子,佩德罗二世与萨伏伊之女数年婚姻也没有儿子,他就有点担心起来。
之前他不愿意承认伊莎贝拉,也很难说有没有仿效亨利八世,在榨取了嫂子与妻子的可用价值之后,向教皇申请婚姻无效的打算。路易十四的选择打破了他的野望,很难说他有没有因此暗中抱怨过法国国王的任性。
除了这些,在法国王太子与葡萄牙公主的婚姻谈判中,除了约定的内容之外,按照法国大臣们的要求,伊莎贝拉公主应该有一份可观的嫁妆——因为按照继承法来说,如果佩德罗二世要让公主放弃对葡萄牙王位的继承权,他就应给出一笔相应的赎金才对。
佩德罗二世当然不可能重蹈腓力四世的覆辙,当初西班牙国王如果将特蕾莎公主的五十万里弗尔嫁妆给了,也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但这份嫁妆就像是从他身上切下了一块肉,他怎么也要让这份投资变得物有所值——他可能比利奥波德一世更关注英法在海上的战斗,葡萄牙正位于大西洋左下方,葡萄牙商人的贸易航线一样与英法有着重叠的地方,他们也和英国人打过仗,争夺过印度这块殖民地——葡萄牙人输了。
双湾海战的结果无疑让佩德罗二世最终下定了决心,比起盟约文件上的签字与印章,与特蕾莎王后当初相等的嫁妆,也就是五十万里弗尔的白银与金子。
这笔嫁妆在1580年前的葡萄牙,真不算什么,在大航海时代中曾经与西班牙并驾齐驱的海上霸主之一——几乎垄断了所有的香料、糖与奴隶贸易的葡萄牙人,因其在大航海与新大陆探索方面的成就,甚至宣称:“我们给世界一个新世界。”他们的殖民地涵盖了大西洋东群岛以及非洲,印度,金子,银子与比前两者更值钱的香料源源不断地被运到里斯本等港口——五十万里弗尔算什么!?五百万里弗尔他们也不会感到吃力。
可惜的是,自从1580年被西班牙兼并,直到1640年独立,就和每个新占地一样,葡萄牙受到了极其严重与残酷的剥削,它的血几乎被抽空,经济迅速地后退,就算若昂四世(葡萄牙独立后的第一个国王)到佩德罗二世都在竭尽全力地改善与挽回,但葡萄牙依然十分虚弱,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