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黄花地,浅杏舞着绢子辞到这里,猛地由黄木香花架里蹿出个人来,拦了去路。
唬得浅杏一跳,定目瞧来,是一位躬肩耷背、獐头鼠目的青年,绑着灰布幞头,咧着牙花子瞅着浅杏直笑,“好姐姐,才刚见你到督公屋里去,是有什么要紧事啊?”
浅杏慌张朝四周顾盼,见无杂人,方展眉露出小小高傲,“是你啊,我当是谁呢躲在这里不出声。”
此人原是园中小厮吕照安,因陆瞻由京里带了黎阿则等火者伺候,平日里倒不用他们,因此常常得闲。一闲了便打起歪主意,仗着年轻,满园里只瞧上浅杏,常与她逗趣,“除了我还有谁?总不会是督公,他老人家就是对你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呀。”
“呸、”浅杏轻啐一口,勾魂的眼转一转,“你少胡说啊,仔细叫人听见。”
“听见怕什么?我说的是真事嘛。”
自那两回与陆瞻皆不如意后,浅杏渐通晓起人事来,暗里常同春阳埋怨若不是为了大好的前程,断不肯跟了陆瞻,只咬牙恨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心有不甘,身又寂寞,又因着眼界窄,便只将吕照安这等下作人当着慰藉,常与之有来有往的调笑。现下将两个眼翻一翻,俏丽地撅起嘴,“你有事就快说,天热得很,我还要回去伺候老太太吃药呢。”
话音甫落,即被他一把拽入黄木香花架内,茂枝碎黄掩了内里,唯有春阳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声张,只在外头把风。
花架里头浅杏拈着绣绢欲拒还迎地推他,“你做什么呀?快放我出去,我还要伺候老太太吃药呢,没功夫同你瞎混。”
那吕照安一把将其搂入怀内,抓着她一只柔荑,“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呀?”浅杏欲语还羞地虚挣着,到底触到个什么,烫得她心火直烧,随之奔涌来躺在陆瞻帐中的那寥寥可数的两夜,膨起比那时更大的虚空,空得一个身子骨直发软,险些站不住,“你放开我,我要去了,我真有事,一会子老太太叫了。”
吕照安何其人也?原是窑子常客、帐中将军,一笑戳破她假意的推拒,直将她整个身子往密密麻麻的黄花里揿去,“不急嘛,真是苦了我的好姐姐,跟了督公,太监骑马,没得顶,如今我特来救姐姐脱离苦海……”
欻起灼热东风,扬了黄花,夹着窸窸窣窣的枝叶响,听得春阳胆战心惊,只觉那太阳像一把断头铡悬在头顶,亮晃晃地照得人心里发寒。
乌兔相争,日月走东西,轮回两度,斜阳又至,花落繁庭。绣球开得正盛,蓝紫争辉,相杂六月雪、牵牛、紫薇,膨了满园,另有一片石竹,开编绣野,垂花门墙下高立几株美人蕉,正有美人影滑墙而过。
遄飞入二院,噔噔上了楼,乍惊得正在梳妆的芷秋一跳,将手中紫色的桔梗掷回木盘,搦了身子过来,“云禾,别这么慌里慌张的,吓我一跳,什么事情这样急?”
云禾掠过去落到榻上,恼得将纨扇扔在炕几,朱砂痣似烧起的火星,“那个白老爷来了,说是今晚要住堂,我推说我身子不好,他只不依,非要住!个老不死的,花花肠子还多呢!”
天色里逗留着最后一抹夕曛,却有一轮半明月亮悬在窗畔,将芷秋刚匀净脂粉的面照的金银璀璨,“男人嘛,越老越不安分,你见得还少啦?他要住便住吧,省得叫他闹出来大家不安生。”
“个老东西,简直烦死人了!”云禾憋着一副气,攒了一眉愁,“早不住晚不住,非得今日住,我说身上不好,他却说是不是我房里藏了男人才不许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