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是他的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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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时白日还很长,傍晚六时左右,阳光本该仍是丰沛而耀眼的。但三个党派齐聚在列支敦士登的最后一晚却天色欠佳,从公馆的窗户望出去,阴云将天幕染成一片斑驳的灰,树梢也被阴凉的风滋扰不绝,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阵雨。
慈善晚宴将在八点钟准时开始,在那之前,还会有一场仅限党派核心人员参与的密会,用于现场展示阿佛洛狄忒的药效。此时公馆里的佣人们都在忙着布置晚宴现场,而圣卢卡、麦格纳以及灰狼的大多数成员也都在为今晚的重头戏做着最后的准备。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事可忙,公馆里也能四处见到些悠闲的身影。比如,在公馆底层的一处开放式待客区内,一位将深棕色长发规规矩矩束在脑后的年轻男人正端正地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他纤长的手指灵巧地在琴键上起伏,用亲吻般温柔的触碰,弹奏着柔和而舒缓的一曲。
是德彪西的《月光》。
距离钢琴不远的位置,摆放着一组沙发。其中一只单人沙发靠近角落,大半都掩藏在阴影里。而被昏黄壁灯打亮的地方,只见一条被深灰西裤包裹的腿正叠在另一条腿上,垂落的鞋尖偶尔会随着音符的流淌轻轻地点动,如同无声的赞许和应和。
由琴音编织出的月光如绸缎似的潺潺摇荡,渐渐将这一方空间分隔成一片静谧的小天地,将演奏者与那位沉默的听众围拢包裹起来。直到柔美的曲声稍缓,一串清脆的音符像凌晨时分缀在花叶上的晨露般滚落,为这首琴曲划下了尾声。
演奏告一段落,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没有立时起身。他又轻轻抚摸了一下身前的几片白键,而后侧首向光影交界处的身影张望。
与那双紫水晶一般清透而艳丽的眼眸对上之后,一直安静欣赏的兰伯特终于轻拍两下手掌,做出了稍显冷淡的回应。
“为您演奏是我的荣幸,冯·格纳登洛斯先生。”琴曲的演奏者克劳德这才温和一笑,他指间在琴键上随意轻点几下,发出几声不成曲调、却也并不难听的杂音,“我没想到,您竟然会主动来见我,真令我受宠若惊。”他语气中含着刻意而为的感叹,或许是眉眼足够动人,竟也显得他神态恳切,有种被冷落后的可怜之意。
“您那个备受宠爱的情人没陪在您身边吗?”他音调微微扬起,仿佛撒娇似的,将一丝妒意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来。
兰伯特转了转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蓝宝石戒面反射着暗沉的灯光,将暮色般的细碎光斑打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他和我闹了些矛盾。”他平静地回复道,双眼仍注视着克劳德那双闪烁着兴味的双眼,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些微翻涌起波澜的回忆沾湿了一角。
文森特与他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昨日文森特在马场出过一阵风头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来询问他,自己是否够资格做他的骑士。彼时,文森特虽然还顾忌着在场的外人,撑着一副端庄孺和的姿态来面对他,可不论是紧紧攥着他手腕的发热的指尖,还是那双被期待浸润得发甜的双眸,都在向他传递着渴望的信号。
然而,他只沉吟了一瞬,简单地吐出几个词,“再看吧。”
那一刻,他几乎能看清文森特眼中的瞳仁颤抖的幅度,他的腕子被抓得发疼,和那人运动后上升的体温一起,带给他一种被灼烧的错觉。
文森特忍耐了一段时间,待到两人私下独处时,对方才逼问他原因。可他仍是没有正面答复,这才终于把文森特惹恼了。
文森特声称要行使自己同他“闹矛盾”的权利,具体体现在,睡前为他揉腿的时候不再亲吻他的膝盖,连“晚安”也不肯对他说,就闷着气爬上沙发,背对他裹紧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