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跑一直跑,拐了不知多少弯口,终于甩掉后头跟着的内侍,一头扎进一片迎风飘荡的芦苇丛中。

    许是走得太急了,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被地上凸起的石块绊了一跤,大约破了点儿皮,便故意惨兮兮地呻吟几声,发现他无动于衷后,倒也不觉尴尬,自个儿一咕噜爬起来,笑眯眯地拍拍手,抬头望着他的眸子里好似镶嵌了星光:

    “季桓,这个地方是不是很好?又安静又隐蔽,每次姑姑罚我的时候我就躲来这里,他们都找不着我!

    “以后姑姑若是罚你,我们就一起躲过来好不好?”

    小姑娘满脸期待,可他却只是冷冷睨了一眼,也不同她说话,照着原路不紧不慢往回走,主动挨下了剩余的棍刑。

    呵,一个被捧在手心的郡主自然是可以想躲哪里便躲哪里的,果真上官一族的人不是毒,便是蠢。

    季桓深深吸了口气,在那些年深执的偏见里,他似乎用尽了一切的恶意去揣测她,容不得她一丝一毫的缺陷,无论她做什么都显得愚蠢可笑。

    然而讽刺的是,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尽管已然是如此遥远的回忆,可回忆中但凡牵涉到她的画面都变得分外清明,画面里她的一举一动皆是那样灵动鲜活,仿佛天际拨开云雾的霞光,美得虚幻而圣洁。

    “轰……”

    忽而平地声起,随着一声突兀的巨响,只见不远处迅速升腾起一道亮目的光点,随即噼里啪啦炸裂开来,在暗空中绽放出色彩斑斓的光芒。

    青栀蓦地一惊,下意识抬头,却发现原本疾速而行的陛下不知何时已然停住步伐,背影森森冷冷伫立在前方,颇有些意味不明。

    青栀犹疑片刻,稍稍偏过身子,目光试探着朝前看去,只一眼便愣住了--

    漫天烟花之下,蹲坐在地的女子仰着脑袋,颊侧泪迹未干,晶透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一双雾眸莹莹,正懵懵懂懂望着为她递过丝帕的男子。

    那握着丝帕的手淡白素雅,正如手的主人一般温和,他静静撑着一柄油伞,微微垂首凝视,清清扬扬唤了声:

    “姐姐。”

    周围炮响不绝于耳,璀璨的光点不断升起怒放又坠落,一闪一闪,忽明忽暗,配合着飘零的雪景,映照在他们身上,便有如夜画般唯美。

    青栀亲眼瞧见那枯瘦如柴的手一点点抬起,正待接过丝帕间,前头僵立的人忽而转过身,眼角眉梢俱冒着寒气,下一刻便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青栀了然垂下眸,自然也不敢多做停留,她最后看了眼两人,亦悄悄退离跟上季桓。

    雪依旧不紧不慢下着,鞭炮的声音却愈来愈远,只是方行至一半,那跨步如飞的人忽然停下,又面无表情地掉转头沿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