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阳稳住了心神,说:“不着急…等恢复了自由身再说罢,你若是不想去别的地方…”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庭院,顿了顿后道,“要是不想去别的地方,先呆在这儿也成。只是无名无分的,怕是要委屈你。”
这句话说得很含糊,又像是试探。
小芙瞧着通透,可他不确定小芙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身上秘密太多,譬如她的家是怎样在突然间崩坏的,她爹此刻又在哪里。她说她爹欠下好多债,债务倒不是问题,纪伯阳有这个自信能填上这个窟窿,可若是她爹本身有很大问题,这就是另一说了。
哪知小芙摇着头笑嘻嘻道:“我在郝赞跟前说的
是真话,呆在大公子这儿有吃有喝。大公子也对我不错,我愿意留下…至于那些闲言碎语,我在东街老老实实地干活,也没见哪里就少了我的闲言碎语。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又管不住别人。相较之下在大公子这儿倒过得舒坦…只要你派给我些活做,洗衣服挑水我都行的,我有的是力气。”
她说话的时候就那么看着他,眼神真诚,说得也实在。
纪伯阳不禁想,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起先还能在酒肆中填饱肚子,可一夕之间又落到阴谋诡计之中——她不傻,她定然是想为自己找出路的,谁愿意日后一直奔波,一直防着这些诡计呢?
换位思考,自己如果是她,也想找一座靠山吧?他爹实在是太老了,仲崖又不靠谱,所以她才想攀上自己吧?
纪伯阳这么想的时候,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耳边,轻轻为她将鬓角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
出乎意料地,小芙并没有躲开,反倒垂下了头,双手将他膝上的那本书拿了起来。
“大公子在看什么?”她仰头笑着问,“我识字不多,看不懂,能不能为我说说这段写了什么?”
她的手指并不修长,十分地小,像是十二岁孩子的手,未长开似的,同她已成熟的身条并不相符;她的大拇指内关节处有凹陷,据她自己所说是幼时不爱穿长袖抠破衣服勒紧所致;她笑起来嘴角有两对梨涡,深浅
不一,显得她更活泛了。
她粉润的食指正抵在那句“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上。
纪伯阳的心软了几分,声音也轻柔了几分。
“这句话的意思是‘侍奉父母讲孝道,与友人交往讲信用,对待财货廉洁,获取钱财来路合乎礼义,能分别长幼尊卑,谦让有礼,恭敬谦卑自感忍下,常思考着奋不顾身来赴国家危难’。”纪伯阳顿了顿,又道,“这是司马迁在说一个叫李陵的人,意在讲李陵为人磊落。”
小芙听后双眼都亮了起来。
“大公子真厉害,什么都懂。”小芙又道,“这些书我看都看不进去,怪不得我成不了李陵那样的人。”
纪伯阳又笑了笑:“李陵那种人世间又有几个呢?还是做个普通人吧,不好不坏,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