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周木兰殉情自尽,周尚书一家如遇山崩。白发人送黑发人,险些哭瞎几双眼。景王念太子妃志高节烈,不再追究其擅自离宫一事,追为汉中王妃,与闵孝太子合葬。
此间宫中自然遣人过问太子妃腹中胎儿,但皇陵中人人皆言太子妃身形纤细,看上去并无妊娠迹象。太子妃原本就瘦弱,又消失出现得突兀,加之不少人亲眼所见她鲜血横溅金棺,久而久之便有传言说是因天子道行不足,国祚偏行,才致闵孝太子夫妻盛年而殇。
萧扶光听到这个传闻时已是八月底,她前脚刚派人将周尚书一家护送回乡里,而后又去了山庄。
半个月过去,萧宗瑞长开了些。这是个乖巧孩子,只是太喜欢笑,笑起来时那嘴一咧,常常吓得左右不敢直视。
绿珠常哄着,孩子又小,不知美丑,于是萧扶光一来,萧宗瑞开开心心地朝她咧开三瓣儿嘴。
“真不知将他交给你,日后会养成什么样子。”萧扶光扶额道,“若有机会还是要找找高人,将上面两瓣唇修补好了才是。”
绿珠叹气:“眼下他最快活,若是缝好了,命再没了可怎么办?”
萧扶光看着丑孩子,想了半晌,而后道:“只要殿下不杀他,他就能活着。倘若他长大后被有心人所利用,变成了对付我的一把刀,那便是辜负了我,也辜负了他娘亲拼命诞下他的这份恩情——届时也不用别人动手
,我便先结果了他。”
绿珠替萧宗瑞掖了掖领子,慢慢说:“前两日那乳娘同庄子里的相好抱怨,说小公子出身离奇,长得又吓人,八成是报应来的。我做主,将他二人沉塘发落了,那些话不会传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绿珠一直在打量她。
从在峄城时,绿珠见她第一眼便知道这是个藏拙之人,本想着靠她能出纪家那个地方,谁料竟攀上了摄政王的女儿?为自己父亲报了仇,剩下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寻常人一辈子能有什么大造化呢?不如跟着郡主,将她委托给自己的事儿办好,能走多远走多远,这就是今后的“道”了。
“难为你。”萧扶光道,“头回杀人,手抖吧?我也是,前两天处置了太子身边一个人,让人拿白绫将他绞了——我告诉自己,那种人是祸害,留不得。起先也有点儿怕,现在却没感觉了。我同廷玉说,我的心怕是要坏了。廷玉却说我做得对。绿珠,说实话,我开始觉得我同父王越来越像了…”
绿珠默了片刻,垂首看着萧宗瑞慢声说:“当初济蕲战前,我爹带着我逃到兰陵。战后我爹后悔不已,常常认为自己身负万余人性命。我本以为哪怕老天爷要罚,也是要为百姓偿命。谁料我爹竟被纪伯阳的人害了…老天爷若真有眼,纪家人早该死一千次一万次,哪里还需你们父女出手?可见只有人才能做天该做的事!
既如此,郡主又怕什么?那些吃里扒外祸害人的东西,杀就杀了罢!”
萧扶光初初也曾有一腔热血,可当真见了血时还是有些胆怯。
而今前有司马廷玉不遗余力地蛊惑,后有绿珠卯足了劲地奉承,人人叫她大胆向前、放手去干,好人的命算是条人命,坏人的命关天不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