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燥的北方,偶尔才能见到的天气总是杀伤力特别大。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中间只隔了不过一场帝京的秋雨。
萧扶光身披油衣点了八十人出城,另一队人马更早她两日便出了帝都。
为首之人是骠骑将军宇文渡,光献郡主年少时的恋人,平昌公主未来的驸马。身份水涨船高的他这段时日以来并不开心,因为郡主与小阁老婚期渐近,他却无能为力。
不过先前平昌公主牵线,促使他与户部侍郎檀沐庭见了一面。原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瞬间便有了转机。
檀沐庭告诉他,司马廷玉告假并非前往东海,而是北上辽东为荣王运送二百万两白银。
这件事于司马氏而言是足以诛全族的重罪,可如今皇权并非在青龙手中,若真谈谋逆,景王还要胜司马氏一筹。
但对宇文渡来说,这依然是个好消息。
哪里有人,哪里便有争斗。檀沐庭作为皇帝拥趸,檀党领袖,给司马氏使绊子再寻常不过。宇文渡并不在乎檀沐庭为何将此事告诉他,因他只注重此事带来的结果。
结果便是,只要他出手干预,司马廷玉便无法顺利与郡主成婚。
界山作为帝京的最后一道防线,它有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名唤“伏龙岭”。岭间是一处狭窄的羊肠小道,全长不过数里。
不止伏龙岭,其它几处前往帝京的必经通道上早已埋伏好了人。
即便正面对上司马廷玉,宇文渡也不必同他解释什么,一句二百万两便能封堵小阁老的所有退路。且景王已经动身前往彰德府,司马廷玉落在他手中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宇文渡在来到伏龙岭的第一天晚上,便见到了司马廷玉的队伍。
为了能在婚期前赶回,司马廷玉已将马车留给荣王萧轻霖,所有人一人一骑,快马加鞭来到伏龙岭。
宇文渡在岭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风驰电掣而来,在入小道后渐渐放慢了速度。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萧扶光在怀仁书院的那段时日,那时的他还不知晓她是郡主,只当她是个文弱漂亮但脾气有些古怪的同窗。老师们从不过多管束这位叫小芙的姑娘,这让他觉得很不公平,于是变着法儿地欺负她。终于她忍无可忍,抄起镇纸砸在他脑门上,砸得他头破血流的同时,又看到她慌神地俯身来看他,水袖带着温暖的香气蹁跹拂落在他面上,像某日大风的午后,未沾血的镇纸压不住的云母笺一角。
少年人的爱意来得太快,往往是风云变色,只是透明的天空突然现出云彩的五光十色。初次喜欢的人如同云端的太阳,令人毫无理智地燃烧。
那之后他便理所当然地纠缠她,她若拒绝,他便说头疼。书院放了一日假,他打听了一路,才打听到她家。那是一座建在山中的别院,恢弘大气。护院个个高大威武,侍女行走间风动裙摆却不动,家仆面白无须,说话细声细气,问什么便答什么,却一句不会多说,像极了宫里的阉人。她的母亲是位病弱的美人,削尖的下巴连着细弱到极致的颈子,却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温柔的人。那位夫人见他为了来寻人徒步下山走破一双靴,盛情款待了他,甚至还为他改了小芙父亲的旧靴赠予他,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位夫人便是传闻中深居简出的谢妃。在那之后,他成了受欢迎的客人,而在经月的相处之下,他们的关系就像伏龙岭的羊肠小道,走过一段阴暗狭窄之后,前路便是浩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