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长愁得直挠头,皱着一张老脸说道:“达奚将军去追杀残敌了,叱罗将军也跟在后边一并去了……不过我们军中还有一个小裴侍郎留守没走,大汗如果要见小裴侍郎,那我们就去禀报一下……不过裴侍郎也未必得空面见大汗啊。”
“放肆,我们大汗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就这么敷衍了事?”
突厥武士不悦说道。
一侧的大逻便却两眼放光,惊喜道:“你说的小裴侍郎,是那个裴侍郎?”
“裴世矩,裴侍郎。”
“正好!”大逻便大喜,拍了拍大腿,跟左右说道:“当初这裴侍郎出使突厥的时候,我跟他见过许多次,他是一个难得的智者,草原上可见不到这样的人物……我跟他一见如故,交情还算深厚,当初就是他替齐主许诺,他日我若蒙难,他们一定来救,今日果然应验!”
大逻便总算碰上一个能说上话的熟人,方才的尴尬瞬间被冲淡不少。在齐军来援之前,他已经是朝不保夕,他此番兴冲冲而来,一是真心实意表示感谢,二是抱大腿,赶紧当着大家的面,将盟友地位再确认一遍。他与摄图交战,接连战败,损兵折将不少,地位岌岌可危。有一个强力的大腿抱着,至少有安全感,也能让底下人心归附于他,不至于被达头这厮挤兑的将来话语权全无。
抱大腿这种事情,就是要熟人说话才能坦荡,腰杆才能直得起来。
若是换了一个人,大逻便还得再腆着脸屈尊降贵一回,那得多憋屈?
于是大逻便坦坦荡荡去了,现在的他已经全无后悔可言了,一无所有的人最是无所畏惧。
说起来,这是裴世矩第二次来到漠南草原了,十月金秋本是最惬意的时节,但自从大军过了雁门,满地都是枯黄的野草,再也看不到庐舍,偶尔能瞥见的只有一两顶牧人的帐篷,如星星一般,点缀在万里荒野之上,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换在以前,他一定是不堪忍受,迫不及待要走的,但裴世矩已然和以往不同,是一个全心全意要建立功业证明自己的人,心态自然全然不同了。
此时的小裴侍郎立在一片低矮的土丘之上,戴着厚厚的毡帽,穿着厚厚的裘衣,虽然满脸都是霜染之色,但精神无比,根本不像一个跟随大军接连赶了好几天路的人。几个书记官站在一边,已经被夹着沙子的冷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了。
他们叫苦连天,裴世矩却兴致很高,负手站在风口上,颇有一种‘局面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裴世矩从来就是这么精于谋算,苏威被他挤兑的远远的,只要运作得当,他至少能在此次北伐之中分润一半的功劳,战争是为政治而生,若是政治目的都没有了,战争还有存在的必要呢?
陛下如果要灭掉突厥,那操作的空间恐怕并不大,但陛下的政治目标已经明明白白指出来了:不求消灭突厥,只求使突厥分裂,从此再难合一,这样一来,难度无疑就大大减小,可供腾挪的位置,也就大大增加了。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好的目标,还有比裴世矩更合适的人吗?
所以他来了。
正在他眯缝起双眼,盘算着该从何处入手的时候,身后有人禀报,说是突厥大汗阿史那大逻便求见。裴世矩心里微微一动,问道:
“他说了他是来干嘛的吗?”
“没有,他只说与裴侍郎有旧,有要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