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早就听说吐谷浑地方鄙远,杂糅氏、羌,比之漠北突厥还要原始野蛮,估计吐谷浑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做礼仪尊卑,可没成想这位吐谷浑大王子倒是颇通礼数,做事说话都很有中原人的章法,不免让高纬多看了几眼。皇帝将目光收回,低沉开口质问道:
“你家可汗夸吕先动刀兵,趁我不备劫掠洮、岷,现在又为何遣使来朝见朕?他莫非以为,只要他服个软,朕就会对前事既往不咎了吗?”
夸吕为什么遣使来朝,高纬心里门清。夸吕年迈之后愈发昏聩,总是做出一些不自量力的举动。他遣使来朝,只是为迷惑高纬,求一个中场休息,并不意味着夸吕就真的是真心臣服于高纬了,这个大王子回去之后,短则四五月,迟则一两年,夸吕一定会再出兵劫掠。
明白这个关节之后,高纬对大王子世伏也不可能表现出什么友善的态度。于公于私,他都是必要先开口质问一番的。
殿上群臣哄然大笑。
夸吕的那点小心机暴露于人前,让世伏也感到一阵羞愤难堪,一时间恨不能钻进砖缝里去。但世伏毕竟是吐谷浑储君,这点镇定还是有的,羞赫了一阵之后,这才用着生硬的中原官话硬邦邦道:
“吐谷浑曾经和大齐约结盟好,对洮、岷二州用兵确实是我国做的不对,但我国在高原上,地处偏远,决定动兵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大周已为大齐打败,这件事是一个误会,请上国皇帝陛下明察!”世伏痛心疾首的垂泪涕泣道:“我兄弟伏允为贵国大将所杀,我父本来伤心欲绝,但听说是伏允擅杀贵使才招来祸端之后,立即下令将他的首级抛之于荒野,任胡狼啃食……我家可汗一片赤诚,请陛下明鉴!”
世伏虽然是胡人,但从小受母亲影响,爱慕中原文化,比他老爹夸吕更知道什么叫做摆弄是非。此言一出,登时就有一种大巧若拙的感觉,不但把自己的责任撇干净,更明里暗里说:吐谷浑是尊崇大齐的,是对大齐友好的,先前的战端完全是误会一场。
高纬听了就有些隐隐不舒服,这种敷衍的外交辞令听多了真让人火大。
世伏这话摆出来,高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追究,我大齐堂堂上国的面子放在那里?可如果追究,该如何追究呢?是派遣大军去高原上找夸吕打一仗,还是干脆就在这殿上打嘴仗?
再说了,夸吕还死了个儿子呢,就这夸吕还主动服软求和,高纬要是死咬着不放,那未免也就太不近人情了……高纬神色平静,却并不恼怒,只神色淡淡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倒是朕误会了你们……可朕还听说,数月前,西域有一小国前来朝贡,也是被你们吐谷浑的人截杀在半途,可见你们对中原上国并不如何恭敬呢。”
世伏脸上见汗,神色慌乱了一瞬,然后说道:“居然有这种事情?”
见皇帝神色不悦,他连忙躬身行礼,解释道:
“陛下容禀,吐谷浑地域偏狭,幅员却广阔,不但有鲜卑人,更有氏人、羌人还有高原上的西羌,我家大汗虽然是名义上的吐谷浑大汗,但对于帐下诸部酋长并不能完全约束……”
“——行了,朕知道了,夸吕又是不知情对不对?”高纬揶揄道,神色依然淡淡,“这一回,朕姑且就信你一次,我们中原人有一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朕对吐谷浑可算得上宽容大度了,再没有下回了。回去之后,要你家可汗严格约束部众,若再敢向我国挑衅,朕必命大军征讨之。”
世伏为皇帝气势所迫,只能满头大汗、唯唯诺诺应是。闲聊了半晌,皇帝话锋一转,问道:“朕听说,你们吐谷浑在甘南、蜀北之间,最远可达西域。朕恰好对西域也颇感兴趣,朕且问你,西域有多少国,有多少人口,算不算富庶之乡?”
见世伏怔楞在那里,皇帝解释了一句:“朕就是随便问问。”
世伏松了一口气,连忙为皇帝解释道:“好教陛下知道,这西域在葱岭以西,领土广袤,但偏僻荒凉,四处都是风沙,有的戈壁走上几天几夜也见不到人影,但此处胜在连接中原和西土,商路发达而已,勉强算是富庶地界。其中少说也有数十个小国,诸如康国、高昌、鄯善之类的,已经是其中佼佼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