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娘!”
谁?谁在叫她?
恒娘霍然抬起头,通红眼睛睁大,看着芦苇丛中那个居高临下、神色冷淡的男子。
湖边风大,吹得青衫猎猎作响。他的声音如风一样凛冽:“薛恒娘,上庠风月可是与你有关?”
他知道了?恒娘苦笑。
果然,皇城司的察子怎可能对鼻子底下的勾当视而不见?
缓缓起身,正考虑着如何开口。先替自己刻意隐瞒的行为道个歉,再开口求他,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给她个陈述的机会,到时候罚钱也可、具保也罢,不要这样不由分说地停了上庠风月。
从以前的经验来看,仲简不是个心硬的人,多半能够体谅她的不易。以前刻意结交他是对的,如今当真派上用场。
心里打着算盘,口腔里却微微泛起一抹苦涩味道:她薛恒娘,果然不配清清白白地跟人交朋友。
还没组织好语言,耳中已听到他刀锋般冷厉的话语:“皇周出/版条例有明文,凡民人办报,必向官府报备,年二十以上男丁,方可允准。你一介女子,如何拿到资质?可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你知道我身份后,刻意接近,是否便是打定主意,想让我替你遮掩包庇?”
恒娘想要说的话被他尽数堵住,无法反驳,一口气噎在喉头,捏紧拳头,低下头,脸色泛红。
“丙楹众人个个待你不薄。顾仲玉日常照顾你生意,更替你热情介绍,四处推荐。童敏求自顾不暇,却时时关心你。那日换了月娘来收衣服,是他第一个发现不对,打听你的消息。你却罔顾情义,反手就把他们卖个精光。”
“顾仲玉因你挨打,差点被罚移斋思过,如今还日日躺在床上。童敏求更是因你名誉尽毁,他今日若是自尽得手,你这辈子要如何面对他的亡魂?你此后余生,日日夜夜,可还能睡个安稳觉?”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每一句话,如同长长鞭子,抽在恒娘心尖上,疼得她直哆嗦。
可与此同时,心底一股愤怒不甘,不依不挠地长出来,飞快地攀爬缠绕。
“薛恒娘,你贪财负义,阴险无情,诸种行径,如何对得起丙楹诸子待你的一片真心?你若有良心,此时便该痛该悔,该去跟童敏求顾仲玉坦白,祈求他们原谅……”
“够了!”恒娘骤然抬起头来,仲简迎上她那双如要燃起来的幽黑眼眸,不由得一窒,准备好的腹稿憋回肚中。
那团看不见的火不仅燃在她的眼眸中,也燃在她周身,灼烧着,颤抖着,“你以为我想要这样?我想要童秀才去死?我怎么知道,这事会跟常平钱扯到一起?我怎么知道,童秀才会想不开,为了这样一点点委屈就要寻死?阿陈没有寻死,云三娘没有寻死,我娘没有寻死,他是男人,他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他凭什么寻死?”声音越来越大,后来竟似呐喊。
仲简厉声打断她:“你住口。这话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你不可以。你记住,是你出卖他,害他陷入这样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