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全部离开之后,赵行德才派人让王童登带领骑兵过来合营汇合。
果然不出所料,王童登听说团练营叛乱致使,立刻勃然大怒,要带骑兵把乱党追回来。不过,他还是被赵行德阻止了。
赵行德的理由很充分,河中战事无论胜败,多拖一天,夏国的元气就损耗一分。乱党主脑自然不能放过,但底下当兵吃粮的,大部分还是一时糊涂的多。平乱既当以雷霆之势,又要网开三面,不能做为渊驱鱼之事。军队说到底,最大的组成部分就是基层的官兵。平乱和眼下虽然很多人抱着侥幸之心,放归这些乱兵起的作用并不大,但将来局势发生变化,效应就发挥出来了。一个人不愿为乱党殉葬,乱党就失去一分力量,五百人不愿为乱党打仗,乱党就会不战而失去了一个营。这些人还会相互影响,这将使平叛大军所取得的胜利效果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未来的战斗有可能付出极小的代价就能让数量庞大的叛军限于崩溃。
王童登勉强接受了赵行德的解释,和他一起上书,建接护国府颁布“赦征人令”,鼓励乱党裹挟的士卒弃暗投明。
这场风波似乎是老天爷对赵行德的一个考验,此后接收团练营再没遇到类似的哗变。因为团练营分布从乌浒到护闻的绵长补给线上,赵行德抵达护闻的半个月之后,他只集合了护闻附近的一万余军队。来不及等待其他团练营到护闻汇合,赵行德便率领大军向河中腹地进军,目标直指康国都城。沿途不断有新的营队加入大军,团练兵思归心切,这让长途行军士气高涨。无论从数量还是士气来说,平叛大军就好像从高处落回地面的铁球一样,越是接近康国,其势头就越猛。一般来说,行军的人数越多,速度就会越慢,可是,护闻行营北上的速度并未随着不断加入的新营队而变慢。在赵行德有意的安排下,这种势头不但为每一个士卒所感到,也让乱党坐不住了。
一开始,赵行德担任护闻行营总管的消息是密不外泄的,而当赵行德初步整合护闻城左近兵马,誓师北上的时候,摄政王陈昂还在亲自都督人马围攻大宛城,留守康国的康恒明也没有将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只是让铁门关守呼延泽不可放这支人马通过乌浒水。乌浒水乃是河中腹地与呼罗珊天然的分界线。呼罗珊多为广漠无垠的戈壁沙漠,因为水源的问题,赵行德所部只能沿着巍峨高耸的阿兰山行军,通过古寨军城后开始穿越阿兰山脉中贯通南北的舍得河谷地,舍得河是乌浒水的一条支流,铁门关位于乌浒水北岸,过了铁门关,就是一望无际的河中沃野,夏国百年经营的人烟繁盛之地了。
铁门关地势险要,为了防范伽色尼人北上,历代军府都加以修缮,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一座雄关。
铁门关守将呼延泽也是一员老将,麾下两万余人,其中五千多都是康恒明视为心腹的昭武九姓子弟。
康恒明预料赵行德无论是硬攻还是绕道,都不可能在陈昂拿下大宛城之前突破乌浒水。
五月十五,赵行德率护闻行营兵临铁门关前,他只在前两日派出了少数兵力试探守军的虚实,然后数日都按兵不动,呼延泽还回禀康恒明,称赵行德胆怯之将,请康王放心。然而,仅仅在九天后,护闻行营将铁门关外的攻城炮垒悉数构筑完成,架起重炮,对准了城头发炮轰击。守军也发炮还击,但无论炮弹的密度还是准头,都远远不如城外的,而且护闻行营构筑的炮垒工事的角度十分刁钻,城头重炮即使击中工事,往往不能打穿,而是沿着工事的斜面反弹出去。炮战五日之后,城上城下伤亡悬殊,铁门关守军也是以团练为主,士气下降到了极点,而城外的军队利用炮战的间隙挖掘壕沟曲折通往城墙下面,第六日,护闻行营对铁门关发动总攻,赵行德先令火炮压制住城头放火铳,又命一千掷雷手找准关城的薄弱之处登城,这一千掷雷手乃是护闻行营五万大军中拣选出来的精锐,个个膂力惊人,爬城爬到一半就能将掷雷投上城头,一千掷雷手集中掷雷这一段城头顿时弹如雨下,城垛后面的守军别说发铳反击,连站也站不住,被炸死炸伤一片,剩下的无不抱头鼠窜,掷雷手突破城墙后,仅仅一天战斗下来,铁门关便宣告易手。
铁门关陷落的消息震动河中,雍王陈昂闻讯之后,星夜从大宛城下返回康国。
铁门关失守次日,康恒明发布了倍增动员令,宣城赵行德和护闻行营为叛军,征发所有军士和团练兵组成大军保护康国。然而,还没等护国府方面反应,许多仓城的留守军士便发布文告,不承认康恒明僭越五府名义征兵,要求所管辖荫户不得服从本地军士之外的任何官吏指使,乌浒水一线仓城更直接倒向了赵行德,为护闻行营提供粮草。护闻行营长途行军疲惫不堪,就势在乌浒水北岸作短暂整顿,步军扩充到六万,王童登率领的骑兵也扩充到五千之众,只待补充兵马粮草之后兵锋便再度向北。一场大战的阴云越来越浓,南北双方都在厉兵秣马,河中各地反而平静下来,如果陈昂获胜,那么短期内,军府再无能力发动大军平叛,而如果护闻行营获胜的话,陈昂等人无疑立刻失去作乱的本钱,唯有败亡一途,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关注着这场决定河中主人的战役
关东洛阳,更鼓声声,夜色中,军鸽携带着从遥远的河中带来的消息飞入洛阳团练使府。
团练使府门口立着两面大旗,一面是关东团练旌旗,另一面则是肋生双翼的虎翼军军旗。陈昂作乱之后,军府立时宣布他为叛逆,并罕见地任命太子陈重为新任虎翼军指挥使,当前陈重直接指挥的虎翼军虽仅仅百余骑,名义上已经可以指挥五千虎翼骑兵,而真正跟随陈昂作乱的虎翼骑兵,也就在两千上下而已。
鸽子刚刚在鸽舍平台上停稳,立刻有人从鸽羽中解下一根羽管,并把特殊密写的小字誊写在薄纸上。
陈重亲自从黑色夹子里将军书取出,目光扫过一遍,禁皱的眉头顿时松开了一些,他合上军书,在房中踱步来回数次,停下来,推门而出,沉声道:“备马,去东大营!”片刻后,陈重就在三十骑虎翼军卫士的簇拥下驰出团练使府。
一众人马直驱洛阳城东大营,夏国关东行营上将军吴玠驻地,通报之后,便直奔吴玠的寝帐,吴玠已一脸倦容地披上了铠甲。
河中是夏国的根本之地,当年随从开国帝西征的精兵猛将,许多都留在了河中,这百多年来,河中几乎无时不战,安西军司战事频繁不下于安北军司,而河中的富庶亦不下于关中,如果陈昂等人真的占有了河中,也就有了问鼎夏国皇位的本钱。元德帝被围大宛城,则让陈重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关中韩国公和安东军司曲端的态度暧昧不明,似乎在观望成败,护国府和许多忠于陈重的勋贵又催促陈重和吴玠立刻发兵勤王,先定关中,甚至不惜从关中征发兵马远征河中。然而,在内外巨大压力之下,陈重出乎意料地按兵未动,只是一边加紧操练兵马,一边频繁地向关东派出使者,稳住关中的文武重臣。吴玠一直觉得,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殿下来访,”吴玠开口便道,“是河中战局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