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也就是早上五六点钟,色微明,许宣带着白素贞出门了。至于青,自然还在清波门如今的张府中,许宣可不想让顺了那条银龙的心愿,让他再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料想宴无好宴,原本许宣只打算单刀赴会,奈何白素贞执意要去,无奈之下只得请许娇容照顾仕林,自己带着老婆往钱塘水府去了。既然是参加丧宴,总要带些礼物才是,贵重的许宣舍不得,便夷又有些拿不出手,毕竟敖应的龙魂都被自己弄到瓶瓶里装着了,总不能太过吝啬不是?一番思忖,夫妻二人便装了两瓶一真水,放在怀中,权当是一番心意了。当初在镇妖塔收石碑、黑旗时,白素贞曾将一河一真水收入黑旗中,但黑旗可是自己老婆的,钱塘水府总不能指着瓷瓶,自从我们龙君夺了壬癸玄精旗,水府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东西了……无论是人是龙,总还是要点脸的。来到西湖畔,如今刚过中秋不久,正是秋高气爽之际。西湖畔两岸垂柳依旧带着深深绿叶,细长的柳枝随风轻拂,偶尔在树下湖面上掠过,带起点点涟漪,惊得湖中探出头的鱼儿四散开来,随即又聚拢过来,嘬一口再度垂下的柳枝。自从在历练归来,许宣经历了文曲星临凡、徐乾登门,又在夕照山上了却了雷峰塔之患,就觉得时光过得极快。屈指算来,自从绍兴十八年穿越至今,已经足足三年了。相比前世无悲无喜,波澜不惊的生活,这三年的生活确实精彩许多。先是抄了十首《长相思》,又置办了几个日进斗金的作坊,拜了个“妙手仁心”的师父。之后西行千里,一路上黄山、桃花村、武昌湖、镇妖塔、陆水河各有惊险,好在收了个乖巧可爱的好徒弟,邂逅了化名折素素的白素贞,遇到了同为穿越众的女装大佬周鸿。归来之后,斩了王道灵,杀了金钹父子,又在桐柏山得了禹王鼎,中了举人,成就元婴,还将未来儿媳和媚娘接到了家郑如今法海身死道消,徐乾远赴极北之地,敖应龙魂在手,白素贞总算跳出了原本宿命的束缚,自己也算没有辜负她的一番情义。至于藏在自己体内一直没法发现的帝俊……那就不是如今自己能揣测的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多留个心眼吧。“官人在看什么?”西湖上清晨的湖风夹杂着几丝水草的独有的腥味,吹得白素贞洁白裙裾上下翻飞,看着她轻轻将被风吹得散乱的几缕秀发夹在耳后,许宣心中不由一暖。虽是生产过的人,但无论面容、身材还是气质,都与往常一般无二,只是端庄、体贴、秀美中更多了几分母性独有的温柔。得此贤妻,夫复何求?收拢思绪,许宣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断桥,道:“娘子还记得当初扮作船家在此撑船,载我们去清波门的钱塘龙君么。”白素贞思及当初情形,想到那时自己不知恩人是谁,更不知如何报恩的忐忑,眉眼中不由也多了几分笑意,开口道:“那时哪里知道他竟是位龙神,若不是官人暗中提醒,只怕当初在船上就着了他的道了。当时妾身也确实不曾想到官人就是那个牧童,当真就如
菩萨所的那般,有缘千里来相会!”“菩萨”二字出口,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自默然,住嘴不语。时至今日,菩萨在这些事情中扮演的角色,白素贞心中已经明了,只是千年修行一直敬奉菩萨,养成的习惯一时不免难以改过来,现在忽然起菩萨临别偈语,两人都觉得有些别扭。“缘,确实妙不可言,无论菩萨动机如何,总算成就了我们一世夫妻,倘若终有一日……”到这里,许宣沉吟片刻后才道:“嗯,不论她动机如何,总要念她这份情的。”白素贞微微点头,轻步来到湖畔,环顾左右,见四周并没有什么行人,素手一扬,隐去二人身形,湖水也随即分开一条水路,隐隐能看到湖底深处那面通往钱塘水府的石门。两人十指紧扣,并肩走入湖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位道友可是去钱塘水府的?结伴同行如何?”夫妻二人回首循声望去,就见原本空无一饶后方忽然多了个约莫三旬出头华服公子,一身明黄长衫,模样、气质都极为出众,眼窝微微有些深陷,这让他的双眼看上去格外幽深,更带了几分忧郁的气息。见二人止步,那位公子抬脚轻轻一迈,好似地都在送着他前行一般,瞬间就到了许宣面前。“在下柳牧之,自北地而来,看二位模样,是去钱塘水府的?”华服公子微微拱手行礼,随即问道。许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名叫柳牧之的华服公子极不简单,一身气息似有若无,却偏偏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元婴、法力的气息,乍一看竟有几分徐乾的气质,心中不由先警惕了几分。又见他一身衣衫颜色,虽然修士不怎么在乎世俗中皇权的威严,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了头脑发热外,少有修士如此堂而皇之身穿这般穿着打扮。想了想,不动声色答道:“原来是柳公子,在下许宣,这是我家娘子,钱塘龙君突然遇难,我与他曾有过数面之缘,所以今日来送他一程。”这个叫做柳牧之的中年公子听到许宣自报家门时,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旋即笑道:“原来如此,正好同路,不妨结伴同行如何?”许宣闻言看了身旁白素贞一眼,才道:“既然都是去钱塘水府,那便一起吧,不知柳公子在何处仙山修行?”柳牧之道:“在下只是一介散修,既无门派,又哪来什么仙山福地,只是真论起来我还要唤钱塘龙君一声二叔,前些日子事务繁忙,所以不曾得空过来,今才赶了过来,只愿水府中那些龙族莫要撵我出去才好。”“既是亲戚,只是来晚了一些,为何撵柳公子出去?”许宣好奇问道。柳牧之苦笑道:“诸行无常啊!世间事有怎会万事顺遂、称心如意呢,便有一身通彻地的法力又如何?人外有人,外有,有时难免沦为他人棋子,做一些违背本心之事。”想起自己和白素贞的际遇,许宣赞同地点点头,心中对这个柳公子不由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之福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湖底,门口两个水族兵士见有外人过来,将手中长戟一合,挡住去路,索要名帖。许宣取出名帖,水族兵士看了,满意点点头,又将目光看向柳牧之。柳牧之淡然一笑,道:“我与这位公子一同来的。”兵士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看向许宣。许宣心中微感诧异,心道,这人却是有趣,刚刚还钱塘龙君是自己二叔,怎么现在竟连名帖都拿不出一份?想到他方才的,担心水府中那些龙族将自己撵出去之类的话,许宣心中不由暗道:“难道这人竟是龙族的仇人,虽然有些亲属关系,最后却反目成仇了?这倒有趣,倘若真是这样,带他进去也无妨,到时候自己和白素贞正好看场好戏。”于是点头道:“这位柳公子确实是与我们夫妻二人一起的。”见他开口应承,水族兵士这才提起长戟,让出去路,从身后摸出三条白绸递给许宣,嘱咐道:“今日来的都是水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进去后莫要大声喧哗。”许宣接过白绸,递给白素贞和柳牧之,三人将绸带系在左臂上,穿过石门,朝水府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