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苏班主,既是许公子问你,何必这般吞吞吐吐?贵园的《莺莺传》我也看过,蛮年纪虽然不大,但也分得清孰轻孰重。许夫人有情有义,乐善好施;肉身化堤,以止水患;放粥舍衣,赈济乡亲。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比只会与男人私奔的崔莺莺强上百倍?”被蛮连珠炮似的追问,苏班主赔笑道:“蛮姑娘误会了,我的不妥不是许公子的台本比不上《莺莺传》,实在是……嗨,我便明了吧,这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看戏的乡亲百姓又何止百人?同样一出戏,有人叫好,自然就有人骂娘,谁能做到面面俱到?我的不妥,实在是担心这戏一旦公演,引来诸多非议,凭白为许夫人遭来骂名。”一旁卓闻言,笑道:“许公子出手,想来必非凡品,奴没来得及仔细拜读,也不知道台本中的折素素比之崔莺莺到底怎样,不过呀……”到这里,卓轻掩嘴朱唇,“咯咯”轻笑了两声,才道:“不过呀,我看蛮姑娘倒比《莺莺传》中的红娘更胜数分,只是不知许夫人愿不愿意收下你这个贴心的丫鬟。”“你!哼!”见卓话语中暗讽自己原本只是个丫鬟,蛮正欲发怒,旋即面上一笑,冷哼一声,下巴微扬,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卓姑娘得没错,蛮原本就只是个丫鬟,以前是姐的丫鬟,以后……以后只要许夫人开尊口,蛮必是千肯万肯,心甘情愿侍奉夫人一生一世。可不像某些人……明明是副丫鬟身子,偏偏还生了颗娇滴滴的姐心,要知道,这麻雀啊,就算侥幸攀上了高枝,那也变不成凤凰!”卓本就是苏酥走后,青莲别院新扶持起来的门面,虽然姿色出众,也有些才学,但终究根底薄了些,名声尚未真正叫响,心中底气难免不足。如今被蛮一番冷嘲热讽,心中顿时大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霍然起身,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你谁丫鬟身子!”“哼,谁应我谁。”这时蛮却不再理她,把头扭到一旁,看也不看卓一眼。她越是这般,卓便越生气,正想发作,许宣却冷冷道:“好了,今日请诸位来,是谈正事的,卓姑娘若是心情不佳,就先回去吧。”见许宣这般帮着蛮,话语中隐隐有逐客之意,卓原本通红的俏脸瞬间又变得惨白,美目中波光盈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或许敢不把蛮放在眼里,却不敢真个得罪了许宣。论财,且不几大之江作坊,据传能让蛮挺起腰板的苏记女子成衣铺,最初都是许宣给的样。论势,暂不论白素贞是新晋的钱塘江水神,单单只是许宣进士身份,就不是她这等青楼女子能惹得起的。财不如人,势亦不如人,话声音自然就了许多,腰杆也就硬不起来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看到卓这般尴尬,潇湘馆楚怀烟缓缓起身,端起一杯酒,先朝许宣微微点零头,又团团敬了敬,才道:“好了好了,今日难得许公子设宴,如何好煞了风景?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许公子的这出《新白娘子传奇》吧。”被她这么一打岔,卓神
色稍安,看许宣和蛮都不再注意自己,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又不免有些气恼。论排名,当初西湖花魁大比时,楚怀烟还在苏酥之上,今日仔细一瞧,许宣才觉得果然无愧花魁之名,无论姿色气质,还是举止谈吐都不是卓之流能媲美的。“这杯酒还是我来敬大家吧,到底还是要麻烦诸位。”许宣朝楚怀烟微微一笑,旋即举杯站起身对在场众人道。众人见状,忙都纷纷起身,一同满饮了一杯,又了许多闲话,场间有些尴尬的气氛才算重新热络起来。楚怀烟笑道:“许公子勿怪,苏班主所言确实不假,一出杂剧,不仅要看台本是否精彩,还要看有没有角,有没有恩客捧场?怀烟听了许久,想来公子今日请几位班主过来,想必是准备借几位老板的勾栏进行公演,至于角……妾身大胆猜测一番,想来是想让我们三个登台献丑吧?”“好个贴心的人儿!”许宣心中暗赞。他自然知道一出好戏不能仅凭一个台本就能搞定,古往今来,无论何事,总离不开“造势”二字。如今影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热度在前,又有白素贞得封钱塘水神在后,哪里需要担心没有话题、热度?“诸位放心,千人千面,一千个读者眼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道理,在下自然是懂的。世间上也绝没有面面俱到,人人交口称赞的事,我这台本只要有六成百姓能买账,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人……由他们去吧!”“哈……什么特?”苏盛茂有些不明白。许宣“哈哈”一笑,解释道:“在下是意思是,几位老板尽管把台本研究透彻,准备公演就是,至于诸位百姓买不买帐,我心中自然有数。这笔生意,若是赚了钱,那是诸位的辛苦钱,若是不心折了本,自然有我许汉文给大家托底,总不会让给位诸位白忙活一场便是。”听他这么,众人才信许宣是当真要做此事,不由互望了几眼。楚怀烟当先道:“许公子如此那就见外了,既是做买卖,自然有赚有赔,何况是公演新台本这种事?公子得没错,重口难调,总不能只让我们吃肉喝汤,却把所有风险都给许公子背了,怀烟虽然只是个青楼女子,但也晓得福祸相依的道理。”众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皆道:“楚大家言之有理。”许宣见状,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诸位了!”“许公子客气了,只是不知这台本中的角色,公子有没有属意的人选?譬如……这折素素?”楚怀烟试探问道。“折素素自然要请柳大家来饰演了!”许宣尚未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正疑惑场中并无一人姓柳,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忽然被人一把推开。“汉文,来迟一步,恕罪,恕罪啊!”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醉仙楼的少东家,方世杰。他如今也早不是当初那个混吃等死,只晓得买诗泡妹的富二代了,莫在钱塘县,便是在临安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方巨贾。“你子,弄什么玄虚,来得这般迟,该罚!”许宣双眼一亮,不过区区数月不见,想不到方世杰竟如脱胎换骨一般,少了许多浮躁,凭空多了几分胸有成竹的气势。方世杰闻言,自得一笑:“许哥,这酒您真要罚?”“噢,怎地,莫非还罚不得你了?”方世杰“嘿嘿”一笑:“汉文稍带,等见了我身后这位,再罚还是不罚吧!”许宣心中微奇,正疑惑间,就见方世杰侧身站到一旁,露出了身后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这女子皮肤白净,双目低垂,气质端庄,宛如谪仙,乍一眼望去,竟与白素贞有三四分相似。“柳大家!”看清门口女子样貌,蛮和楚怀烟一同站起身来,齐声叫道。“柳凝雪见过诸位,有礼了。”女子盈盈一笑,屈身一礼,只是一礼,惊似夺走了场中所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