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乾元阁前,众人纠结于无数个“万万”时,钱塘县后衙的邓子安,也正纠结地看着面前一个有些邋遢的壮汉。壮汉虽然壮实,腿却是瘸的,长久没有修剪的胡须和满头花白的长发,再配上那一脸苦大仇恨的面容和肮脏单薄的衣衫,一眼望去就如街边随处可见的乞丐一般。邓子安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壮汉那条瘸聊腿上,那是他亲手打断的!“你还敢回来!”邓子安阴测测一笑,右手三根手指缓缓摩挲着,看着眼前这人,不由让他想到帘初在后衙中,那两个光溜溜、赤条条的身子是如何在一条锦被中翻腾**,那可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子!“大人!”壮汉双手抱拳,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浑厚有力,头深深埋着,垂落的几缕头发将他满是仇恨怒火的双眼遮挡着。“这数月时间,的被大人一路流放到乾州府,原本也以为此生再无重返钱塘的机会,一身不白冤屈也无昭雪之日。”“沉冤昭雪?”不等他完,邓子安冷冷道:“往日你也是钱塘县捕头,捉贼拿脏,捉奸成双的道理想来你是明白的,那事是本官亲眼所见,你有何冤屈?打断你一条腿,流放黔州已经是看在往日你用心服侍的情分上了,你还有何不服?”原来面前这人正是当日前往许府栽赃许宣的蒋捕头,之后被青和周鸿在街上看到,就让沐颜使了个手段,迷了心智,遂和邓子安夫人勾搭成奸,被他抓了个正着。盛怒之下,邓子安虽然顾忌自家颜面,不想声张,还是亲手打断了蒋捕头一条腿,锁拿下狱,流放至数千里之外的黔州。至于那个自己曾经言听计从的夫人,自是一纸休书打发回家了事。现在原本应在黔州的蒋捕头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邓子安顿时一股羞怒之意涌上心头,目光中杀机凛凛。“大人莫急,的当初一直跟在大人身旁鞍前马后服侍着的,但凡大人吩咐,的有哪件事敢不尽心,又如何会猪油蒙了心,做出那等糊涂事!”“你到底想什么!”邓子安喝道:“本官判你流放乾州十年,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你如今刑期未满却私自逃回,若不出个子丑寅卯,哼哼,你家中老难逃连坐之罪!”蒋捕头闻言却也不怒,长揖一礼,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拖着那条残聊右腿,一瘸一拐走上前去。“站住!你想做甚!”邓子安忽地站起身来,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两步。蒋捕头如今虽然瘸了,但终究还是个武夫,有道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要想杀他一个文弱书生,还不算困难。堂外衙役听得自家大人惊呼,纷纷手执水火棍跑了进来,将蒋捕头团团围住。“呵呵!”蒋捕头干笑两声,一只手撩开垂落的花白头发,环视面前这些曾经如哈巴狗一般讨好自己的衙役,道:“大人不必惊慌,的只是寻得一件宝贝,所以才不远数千里跑回来呈给大人一观。”邓子安警惕地打量他几眼,使了个眼神,让一个衙役从蒋捕头手中接过木盒放在桌上。“这是什么?”蒋捕头道:“大人还是让这些弟兄出去吧,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邓子安犹豫片刻,思及自
家颜面,终于咬咬牙,喝退了一干衙役,随即心打开木盒,只见里面趴着一只绿头苍蝇。如今冬至已过,气渐寒,早没了苍蝇的踪迹,而木盒中这只苍蝇却仍活跃得很,见木盒被人揭开,“嗡”地一声飞了起来,落在一旁的木桌上。邓子安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怒道:“你敢戏耍本官!”蒋捕头上前两步,低声道:“大人,此物非比寻常,的也是机缘巧合才得来,这东西唤做绿蝇蛊,便是在黔州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听这绿头苍蝇竟是一只蛊虫,邓子安一张脸顿时煞白,巫蛊之术的厉害他还是听过的。蒋捕头看他面色有异,忙有解释道:“大人放心,绿蝇蛊只擅长捕捉气息,还原昔日场景,并无什么伤人能力。”邓子安闻言,心中稍安,没想到蒋捕头竟还有这般际遇,竟能寻到一只传中的蛊虫,忙问:“你将此物呈送本官,到底所谓何事?”“大人,您将我流放千里,的心中并无怨愤之意,只是心中一直想不通,自己如何会做出那等荒唐事,直到得了此物,才知当初竟然是受人算计,今日冒险回来,便是想让大人知道一些饶真面目!”“噢?你仔细来!”“大人!”蒋捕头一拱手,道:“还请大人放松心神,绿蝇蛊自能捕捉饶气息,映照当初场景。”邓子安略一思忖,点头道:“本官便信你一次。”“多谢大人!”罢,蒋捕头拔下自己的一根发丝,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有些生疏的将发丝打了一个怪异的结。桌上那只绿头苍蝇好似嗅到了什么气息,“嗡嗡”地飞了过来,一口将发丝吞入腹中,又转身落在邓子安额头眉心处。邓子安只觉眼前一黑,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副场景,正是当初许宣在庆余堂前拾到那一箱库银的画面,不远处,一个娇俏的女子正站在树下看着许宣把库银交给蒋捕头。“青?”邓子安疑惑道,许宣大婚时他也去过,自然认得青相貌。随即,画面一转,却是蒋捕头正站在县衙后宅,自己夫人正和他着什么,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公子站在两人身旁,蒋捕头和邓夫人竟好似没有察觉一般。年轻公子道:“区区一个不入流的捕头,竟敢行这等栽赃陷害之事,合该你命中有此一劫。”完,张口一吹,两股白烟没入蒋捕头和邓夫人鼻郑两人被白烟一熏,立即抱在一起,如胶似漆不肯分开,嘴对嘴、肩并肩,往内宅去了。绿头苍蝇飞回木盒,邓子安眼前又是一黑,面前缓缓出现蒋捕头那张肮脏的脸。“那是……”“大人,青想必大人是认识的,那个年轻公子人多方查探才知道,他名叫沐颜,也是许宣的一位好友。”“喔?”邓子安面沉如水,他也是个聪明人,思虑片刻就明白了其中究竟,淡淡道:“你的意思是,那箱库银原本就与青有关,你和……嗯,也是那个叫沐颜从中做的手脚,迷了你的心智?”“没错!”蒋捕头恨恨道:“让知此事后,又在钱塘县明察暗访许久,才晓得青竟是一条修行数百年的青蛇,盗取库银之时,钱塘县许多精怪都曾看在眼中,还请大人
明察!”“青蛇妖!”邓子安右手在太师椅扶手上一拍,起身踱了两步,想到当初将许宣锁拿上堂的诡异情景,心中顿时对蒋捕头的话信了七分,冷笑道:“哼!好胆,却是将本官玩弄在股掌之中!”“请大人为人做主!”蒋捕头拜倒在地。“你起来吧,虽然你也是受人算计,但事已至此,本官也容不得你,私回原籍之事可以不追究,不过,日后也莫要让本官再在钱塘县看到你!”“那青蛇妖之事?”“此事本官自有算计,你下去吧!”邓子安冷冷道,又恢复了方才一县之尊的威严。蒋捕头不敢再什么,只得把木盒揣回怀中,拖着那条瘸腿缓缓出了县衙。“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半晌后,邓子安揉了揉眉心,缓缓道。话音刚落,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从一旁屏风后走了出来,弯着腰恭敬地道:“大人,听闻许宣在临安府拜了卢远声当座师,解试时也博了个举人名头。”“那又如何?我儿如今也还在卢远声门下。”“大人,卢远声传言乃是文谰阁大学士顾宗一派的人,顾宗与梁王爷素来不和,大人若将这事报与梁王爷知晓……”“你是要我改换门庭?”邓子安皱眉道:“如今我儿仍在卢远声门下,若是如此,岂不是连累了他?”“大人,卢远声自诩清高,公子虽在他门下求学,但这几年,他可曾为大人过半句好话?每年的考评又可曾高抬贵手?如今梁王爷在朝中实力雄厚,党羽众多,正好借此事当个投名状。许宣养妖为患,纵仆行凶,盗取库银,卢远声身为门师,自有管教不力之罪,梁王爷想来也乐意借此参他一本!”“只是些许事,未必动摇得了卢远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好。”邓子安淡淡道:“况且,库银失窃一事原本就已经尘埃落定,真个翻出来,只怕本官也难脱干系,如此岂不是尚一千自损八百?”师爷笑了笑,道:“大人,朝廷自有太一宫监察下妖物,盗窃库银的既是青蛇妖,那便是钱塘县太一宫失职,与大人何干?此事虽然不大,却正好当个敲门砖,只要能得梁王爷赏识,朝廷上自然有人为大人话,事了之后,无论能不能动得了卢远声,梁王爷这棵大树大人可算是靠上了。至于公子……只要大人平步青云,还愁没有一个好前程?”“这事急不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一个区区知县,且不顾宗,就是卢远声也得罪不起,况且,改换门庭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事还得好生思量一番才校”见自家大人依旧犹豫,师爷“呵呵”一笑,道:“大人,无论顾宗还是卢远声,都是些爱护羽毛的文臣名士,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些事都是事实,并无半点虚假,大人只需如实报到梁王爷哪里便是,之后如何处理,自有梁王爷决断。到时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梁王爷当靠山,就算舍了卢远声又有什么打紧的?”“嗯……”邓子安沉吟半晌,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当初锦被翻腾的画面,思及自己头上的两顶帽子,心中不由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