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月色透入素绢纱窗,朦胧的投映在纤尘不染的玉砖上。光滑的地面像一面雪亮的镜子,砖缝是抹不去的裂痕。
偌大的春鸣居内没有点一盏灯,层层叠叠的白纱帐幔从高高的房梁倾垂及地。忽的一阵凉风掠过,墙角的两根白烛噗的亮起昏黄灯火,纱幔似白幡飘舞,微微掀起边角。
只见纱幔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寝室,桌椅床柜摆放有序,布置的十分雅致。一道颀长身影正端坐在宽大的松木床塌上,纹丝不动,仿佛金刚法像,极具压迫感。
那是个五官深邃、英俊出尘的男人。他的皮肤霜白如纸,眼睛是两点黑沉无光的墨。恍若寒山远黛,隔了层不清不楚的雾,既难以接近,又缺乏活人气儿。唯有那张淡色的唇是可亲的,丰厚微翘,给面容添了些许柔和。
他穿了一身缥碧的广袖长袍,宽肩窄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规矩的搭放在膝上。筋骨嶙峋的脚踝拴了锁魂链,银蛇似的蜿蜒至床头,整个人看着就似一个困缚在网中的猎物。
霄乘云已分不清自己待在这几天。被九幽轮回阵召回人间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踏出过春鸣居一步,完全断绝了外界的消息。这里本是自己从小生活、成长的家,如今成了禁锢的囚牢,何其可笑。
书柜旁的刻漏规律的滴着水,滴答声在静谧中分外明显。他无事可做,亦无心翻阅闲书解闷,索性数着滴水声,静待每日的至阴之刻降临。
至阴之刻乃一日中阴气最盛之时,虽有利于阴魂鬼魅修行,但也会激发它们渴求阳气的本能。特别是沾染了精气、血气的阴魂,因已堕落成鬼,就更容易在阴气的影响下失控伤人,必须不断吸食精血甚至魂魄来压制鬼性。
许多心怀邪念的人曾借此豢养阴魂,炼制鬼物,造下诸多恶行。故修真界将饲鬼定义为邪术,严厉禁止,一经发现便处以极刑。霄乘云生前不知斩杀过多少这样的宵小和邪物,如今却……他心绪掀起波澜,微微叹息。
幽夜子时一到,霄乘云便察觉一股阴冷的寒意从脚后跟窜上脊髓。接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欲求随着越来越浓重的阴气自神魂中升起,扰乱着神智。他呼吸不由得变重,苍白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粉,胸膛前的光滑衣料凸起了圆润的两点,瞧着比先前生动不少。仿佛金刚法像剥落了斑驳的金漆,露出点活色生香的肉。
若在生前,霄乘云周身的护体灵气自然就能隔绝阴气。只不过他现在被锁魂链禁锢着,无法动用任何灵力。就算修士魂体的强弱与生前修为有关,他尚且剩下七成实力,在此情况下,也逃不开鬼性的侵蚀。并且他还被强行炼化成了艳鬼,便更需要精气来平复魂体的躁动。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调息养神,希望与本能抗衡,无奈仍是无济于事。
压抑中,渴望让感官变得敏锐。床边的四方桌上放着一盏薄胎白玉碗,碗里盛满了赤黑的液体,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腥异香缓缓飘出,萦绕在霄乘云的鼻端。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大腿上的手攥紧了衣物,手背青筋浮起。
怎么还不来?为了饲养他,雪如岚每日都会准时在至阴之刻前来这过夜,今天倒是晚了不少。最近世道不平,霄乘云心里有点担忧师兄的安危,下一刻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苦涩且讽刺。当初雪如岚违背人伦、强迫他委身胯下时,他们两人间便再也没有情谊可言了。
然而他们终究做了近三百年的师兄弟,有同一个师尊,同一个父亲。想起父亲,霄乘云的气息更为杂乱,恍惚间,他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启,而后被轻轻关上。
来了,霄乘云心沉了下去,胃部痉挛泛酸。能在这里出现的自然只有他的“主人”雪如岚,就是不知自己今天又要被迫咽下多少污浊的精水。
一只莹润如玉的手撩开了白纱幔——现今的太清仙府府主右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甜酒酿,如飘入房内的雪辉,徐徐走入昏暗中。他浑身皆白,连滑若蚕丝的长发都是银色的,眉目清艳绝丽。特别是那双透澈的灰蓝眼睛,好似尖锐的冰凌,可以直直洞穿人心。
雪如岚的容貌盛到了极致,锋锐得如同割手的千年玄冰。霄乘云看了那么多年,这些天才察觉到美貌确实是能杀人的。
素尘仙尊轻轻将酒酿放到桌上,看见了另一个没有动过的白玉碗,微微一顿,然后不动声色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