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壕内立即传出一阵说话声,印度士兵们木讷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在英镑脱离金本位之前,英镑可是相当的坚挺,在十九世纪中叶,一百英镑足以在澳大利亚买下一块你一眼看不到边的肥沃土地。对于这些士兵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的金钱,足以改变他们和他们的家族的命运。
“我,我愿意参加!”一个声音打破了议论声,所有的目光顿时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只见这个人就站在辛巴的身旁,正是他的好朋友辛迪,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他的满脸死灰色,并没有面对巨额奖赏的紧张和兴奋,反而更像是面对死亡的绝望。
片刻之后,英**官和军士长离开了,士兵们也散开了,壕沟拐角处只留下辛巴和辛迪两个人。辛巴站起身来,低声对垂首不语的辛迪说:“对不起,辛迪,我只是——“
“你只是蠢到中了英国佬的圈套,把自己的脑袋伸到绞索里去。就连猴子都比你聪明,起码他们是为了肥美的果实才中了圈套的,而你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丢掉了生命!”辛迪愤怒的跳了起来,在他平日里有点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愤怒。
“好吧,我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你的眼里祖先、荣誉、勇气这些东西都没有生命重要吧!”辛巴愤懑的反驳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站出来呢?为了那六十镑?好回去买一块地,当一个地主?”
“赏钱?”辛迪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你难道忘了英国人在普拉西之战后是怎么对待那个出卖了自己的主子的阿米康德吗?(此人本为当时孟加拉省的一个富商,深得当时孟加拉的统治者莫卧儿王公西拉吉的信任,却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将领克里夫的收买,出卖了他的主公,使得其在决定性的普拉西会战中失败,成为了英国人并吞整个印度的开始,而克里夫在事后却拒绝支付对此人开始许下的巨大报酬,传说阿米康德后因此变疯)如果英国人许下了这么大一笔奖赏,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危险到我们几乎不可能回来拿这笔钱的!”
“那,那你为什么要站出来呢?”
“也许就是因为某位锡克祖先留下的莽撞性格吧!”辛迪叹了口气:“为什么他们不留给我田庄和钱财,这样我就可以在家乡里翘着腿享福,而不用陪着你这个蠢货一起去送死!”
“辛迪!”辛巴猛的一把将朋友抱住,他猛的亲吻了两下对方的脸颊,大声道:“尊师说过,永生的神灵会保佑锡克的勇士们的。”
“好了,好了!”辛迪有些狼狈的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辛巴,别把你的唾沫都涂到我的脸上了,我的脸膛可不是你的裤脚,湿婆神在上,我现在有些后悔站出来了,和一个这么肮脏的家伙死在一起,可不是我家的门风。”
“下等兵辛巴、辛迪!”随着一声叫喊,辛巴和辛迪条件反射性的站直了身体,抬头一看,只见满脸严肃的军士长真站在他们两面前。
“你们两个现在跟我走!”
“是,长官!”
辛巴和辛迪跟着军士长穿过两条壕沟后,来到一个隐藏在斜坡下的坑道前,那条坑道在斜坡上茂密的灌木的隐蔽下,显得尤为不显眼。在坑道的尽头,有一个洞,那个洞的口径并不大,仅仅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弯腰进入,但看上去十分幽深,从里面传出细微的声音,也不知道有多深。
“你们两个把衣服脱下来!”军士长大声下令道。被命令吓了一跳的辛巴和辛迪愣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把衣服脱了下来,很快,两个人的身上就只剩下一块掩住私处的布条了,在十一月的江风吹拂下,两人身上**的皮肤都露出了鸡皮疙瘩,不禁本能的蜷缩了起来,辛迪看了看军士长,低声问道:“你带来了什么命令?”
“现在,你们两个爬到坑道里去!”军士长指着那个幽深的洞说。
比起入口处,坑道里面更为狭窄,其宽度和高度只能容许一个成年男子匍匐前进。辛巴和辛迪就好像两头野兽一般,在坑道里爬行着,在他们的膝盖和手肘都戴着护膝和护肘,但是他们**的身体还是被四壁的凸出物划伤或者刺破,可是他们两个还是一声不吭的向前爬行。
引爆坑道尽头的地雷——这就是交给他们的任务。其实坑道里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黑暗——为了挖掘的工兵们的方便,在地道的角落都有正在燃烧的蜡烛,这不光是为了照明的需要,还是为了确保坑道内有充足的氧气。这些天英国人在地面进攻的掩护下,从地下挖了一条坑道直至顺军营地的地下,准备用数百公斤黄色**把头顶上的工事和敌人们一起送上天。但是当工兵们布设完地雷后,退出坑道点燃引信后,却惊讶的发现地雷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爆炸。是被敌人发现将其破坏了?还是引信在某处断裂了?还是地雷的布置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没有人知道原因,现在就需要一个勇士沿着坑道爬过去,用肉眼看清真相。
辛巴爬在前面——这是他力主要求的,毕竟正是因为他的莽撞,才把辛迪带到了这样一个危险的处境。他小心的爬着,不时吐出溅入口中的泥水,他还要小心的防备缠在手腕上的燃烧的火绳,以免其熄灭了,小心的点燃两便凹入墙壁的壁橱内的残余的蜡烛,坑道的顶部滴下水来,在地上已经形成了浅浅的一层泥水。在坑道内辛巴依然可以隐隐约约的听到一声声炮响,那是英军正在用炮火轰击顺军营地,低沉的炮声回荡在昏暗的坑道内,显得格外可怖,一时间,辛巴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幼时听长老说过的地狱里,那里也是像这样昏暗、可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