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个时辰,赵充华被贬至长乐堂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只是头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却是离着如意馆很远的春禧宫的尉妃。
尉妃是皇帝潜龙之时便随在皇帝身边的,当初她入潜府,乃是因为迟皓娶的第一位侧妃石氏久不生育,教皇帝的生母尉氏着了急,于是便在京城佳丽中选了尉家的一支旁支,门第品貌俱佳的尉氏。说起来,迟皓得登大宝,尉家憋着劲儿出了不少的气力,居功至伟,因此迟皓登基之后,尉妃虽不是皇后,却在宫中掌了六宫之权,得享半后之荣,而外头的尉家更是圣恩优渥,权势煊赫,荣耀至极。
按理说,尉妃凭借着家族的功劳成了后宫里响当当的第一人,然而她却日日惴惴不安——这许多年来,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便从来没有拴住过皇帝的心,莫说是皇帝的心,便是皇帝的心思,她也从来揣测不出一二来,那迟皓看着万事颇为懒散,对她也颇为和善,可她总觉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子似笑非笑的神气,正是这点神气叫她常常不寒而栗。
这一回,太后逼着皇帝纳妃,不过是因为太后怕权柄握得不牢靠,想再放些眼线棋子在皇帝身边罢了,可惜这步棋走得心急了些,将皇帝逼得出了招,遍选美女,充实后宫。
可话又说回来,虽说皇帝广选秀女,可是自打她在皇帝身边伺候起,何曾见皇帝在女色上上过心?不过是一时间新鲜一阵子,过一阵子也就抛在脑后了,因此这充实后宫的选秀,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重视子嗣的姿态罢了,可哪里承想,这中间会突然冒出一个莫镜心来!
皇帝当初是怎么说的?头一回见那莫镜心,便赞她是国色天香的真绝色!
自打入宫这三个月来,这莫氏圣宠之深,无人能及——自己这春禧宫看着掌着六宫之权,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和那如意馆比起来,却不过是一座冷宫罢了。自从莫氏入宫之后,皇帝总共召见过自己三次——其中的两次还是略略坐了一坐便抽身走了,那时间短得来,自己不过是瞧见了他的一个囫囵个儿罢了!而那个莫镜心呢,自从入宫,便是日日欢宴,夜夜笙歌,皇帝心疼她心疼到竟然是从不曾召她到寝宫侍寝,次次都是九五之尊亲自俯就!
这样的恩宠莫说是当朝,便是大梁自打高祖打了天下,也没有这样的规矩!长此以往,莫说自己现在还没挣上皇后,便是封了皇后,照着现在这莫镜心这势头,总有一日也会被拉下后位的。
尉妃想到这里,便觉得自己心口堵着一口闷气,直要将她憋得喘不过来,这样的祸害,若不及早动手将她除去,自己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
所幸,那如意馆里还有一个柳承徽是个懂事上道的,自己早已派人查得清清楚楚,这柳霓家中无甚凭依,不过是一个赵府都不闻不问的外侄远戚罢了,自己若是成了柳霓的靠山,提拔提拔她,赏赐她一个脸面,柳霓岂能不感激万分,尽忠效力,唯自己马首是瞻?柳霓既聪明,又同莫镜心住在一处,近水楼台先得月,寻个莫氏的什么错处那还不是囊中探物?
自己那一日将这个意思微微地透给了柳霓,她立马便明白了,果然是个聪明人——前段时间,这如意馆中也不太平,出了偷盗之事,人人都道小太监可恨,偷了东西栽赃给柳霓,都道莫氏深明大义,将柳霓从万岁面前救了下来,她却揣测着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私底下将柳霓找来一问,果然中间大有曲折,虽然柳霓倒不曾直言莫氏栽赃陷害,可神情却颇为胆怯,欲言又止,看起来便没少在莫氏那里受委屈。
本来两人便有积怨,遇上这一回,风头正劲的莫氏不知何事惹恼了皇帝,被皇帝圈在如意馆中,柳霓又被莫氏牵连一同禁了足,心中岂有不恨的?
这岂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前几日,自己早早便派人打通了如意馆的关节,递话叫柳霓配合自己,趁着这一回的东风,彻底将莫氏打压得不见天日,若是差事办得妥当,带着柳氏一起去围猎,祭祭先祖——这又有何难的?后宫之事,皇帝自然是不管的,最多不过是钦点几名受宠的妃嫔随行,其他的事情自然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罢了。
不过,自己也叫人给她传了话,想让自己带她出门,也要个投名状——这不,今儿早上,这投名状就来了。
如今,莫氏被禁足,宫中不知多少人盼着看笑话,可像赵娇那般又蠢笨,胆子又大的人也没几个,居然跑到如意馆去示威——而皇帝果然还是放心不下莫氏,正好瞧见平日间娇滴滴的赵娇在欺辱莫氏。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自己能将她禁足,可也容不得别的人来欺辱,自然龙颜大怒,一怒之下竟将赵娇贬到安乐堂。
阖宫上下无不震惊,虽说赵娇自己作了死,可到底也是一宫主位,便是做出些再出格些的事,不过是降些位份,如何能直接贬到安乐堂?
今日,自己在如意馆中的人来回禀,说柳承徽给娘娘带了一句话出来:“赵氏看着娇弱,可力气却极大,如今嫔妾的面上还疼着呢——不过,这一巴掌也叫皇上看清了赵氏本来不是娇滴滴的小姐,还是在安乐堂当个婢子更合适些。”
这投名状虽不是冲着莫氏的,可这些时日赵氏也忒张狂了些。消息传来,尉妃心中舒坦了不少,后宫这些花儿朵儿的,皇上虽然是瞧着新鲜,成不了什么气候,可到底是少些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