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韩师弟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师从全福班第六任班主陶广德先生,十八岁那年改名寒秋云。第一次登台亮相,我们师兄二人凭着一曲《牡丹亭》名声大噪,而自那以后,韩师弟也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名角。”
林明山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照片,温柔的摩挲着,拂去上面的灰尘,眼中满是柔情。
“他是被陶桂泉等人杀死的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莫测抬头望向了沈于鸣,开口道:“我看照片上的韩志云与你有几分相似,难道你们是兄弟?”
“不错,志云是我亲弟弟。十三岁那年,我被父母亲过继给了隔壁县城的舅舅一家,从此改名;至于弟弟,则被送到了全福班学艺。弟弟他一直省吃俭用,把所有的积蓄都寄回了家中。就算在外面吃了苦,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为了让我读书,他更是省吃俭用,信里一直鼓励着我,让我以后做个有文化的人,不要像他一样,只是个低贱的戏子,被人瞧不起。”
沈于鸣泪流满面的说道:“弟弟告诉我,自己过得很好,师傅和师兄更很照顾他,如今自己已经小有名气,以后肯定能赚大钱。可是我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能在戏台上发挥得如此出色,这戏台下要付出的努力,定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后来,舅舅他们收到了韩志云寄来的钱,真的送沈于鸣去外地读书了。走之前,他悄悄溜到全福班找了弟弟,告诉他,以后自己一定会用功学习,出人头地,将来赚了大钱,就回富平村盖个大房子,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
而韩志云眼中满是欣喜,他告诉沈于鸣,听师傅说,隔壁县有个县长特别爱听戏,尤其是那曲牡丹亭。再过几个月,那位大人五十大寿的时候,全福班也会过去唱戏表演。
“哥,他们都说,这次生日宴上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会来听戏,演出成功的话,从此以后全福班便会声名大噪,而我也会成为当红的角儿!这样一来,爹的病也会被治好,还有家里欠的债就能很快还清,我们也有盖大房子的钱了!”说这话时,韩志云一脸兴奋,眼中满是对未来的向往。
“当时我答应过志云,让他多等我几年,等我出人头地,衣锦返乡,我要让大家都知道,志云是我弟弟,他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谁也不能瞧不起他。”沈于鸣哽咽道:“可我不知道,这一分开,便是永别。当我再次听到有关志云的消息时,竟然是他的死讯。”
沈于鸣说,弟弟自幼身体便不太好,因此体型娇小,即便已经成年,个子也不到一米七,加上他又是唱旦角,声音轻柔,平素还续着齐肩短发,如果不穿男装,往往很多人都会将他错认成女孩。
他以前总是担心弟弟生的这样一张好面孔,性格又腼腆,在剧团里、外面唱戏的时候会被人欺负。可是弟弟告诉自己,他有个师兄叫林明山,从学艺到登台的这六年间,师兄一直都很照顾他,即便遇到难缠的客人,也会替他解围,是个很好的人。
“志云他就是太单纯了。他醉心唱戏,近乎痴迷,总以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他不去招惹别人,并不代表那些恶人就会放过他。陶桂泉这个畜生,还有丁玲这个贱妇……就是他们,彻底毁掉了志云!”
当年,陶老班主深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将自己在外读书的儿子陶桂泉招了回来,让他住在班里,以便早日熟悉关于全福班的一切,日后好接替自己继续打理下去。
那年陶桂泉二十一岁,他本是打心眼里厌恶唱戏这个行当,而当父亲强制自己休学,让他接手全福班时,陶桂泉更是无比抵触。那天他骂走了跟着自己的仆从,独自一人心情恶劣的在院子里乱逛,当路过后院凉亭时,却被一阵迤逦悠扬的曲调吸引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在亭子里为了准备日后的表演而独自练习的韩志云,他画着油彩妆,穿着明艳的戏服,裙裾翩飞、轻盈梦幻,于身姿摇漾、颦笑顾盼之间暗香浮动,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的勾人魂魄、撩人心弦,只是一眼,便足以让人沦陷。
自那以后,陶桂泉的态度也从开始的抗拒变得积极了起来,每日留在全福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老班主因为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便不常来班里了。对班子里的事,也只是每日差人回来报告而已。
那个时候,韩志云已经改名寒秋云,尽管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陶桂泉对他的态度,好的实在是离谱。甚至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说,这下一任班主,是看上寒秋云了。
要知道在当时那个封建的年代,这样的风流传闻简直是为人所不齿,但因为对方身份的缘故,这些话大家只敢在背地里说,却从不敢在陶桂泉以及老班主面前嚼舌根。
丁玲是寒秋云的师姐,自幼便暗恋着师兄林明山。她勤学苦练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声名远扬,与师兄同台,成为他人眼中的“才子佳人”。可是这一切自从寒秋云来了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