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城北,疾风原。
疾风原有别于常理,终年风雪不止,夹着雪粒的风呼啸如同众鬼夜哭,此刻细听,却能从假鬼哭里听出个真哀嚎。
“多罗罗,多罗罗,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瞎嚎的是个男修,一曲嚎罢,仰头喝了一口烧刀子酒,哈出一口辛辣的热气,“蹲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见人,腿都给冻麻了,赵兄,你也喝一口?”
边上的雪堆里探出个头,眉目英俊,正是上章城里和清溪有两面之缘的赵霆。
赵霆摆手拒了推到眼前的酒壶:“小周亲眼见那两人出的城门,那女人带着个小孩走不快,按我推算,约摸一炷香后才到这里。杨兄稍安勿躁。”
杨宏义一哂:“可惜,雪地里就该喝口烈酒,赵兄看不上,我就自己喝喽。”
他不再问,倒是边上的小周忧思重重:“赵兄,我确实亲眼见她带着那男童出了城门,但也确实亲手将那药放进食盒,按赵兄先前的说法,那毒药见血封喉……她怎么如今还能没事人一样动弹?”
“我也是亲眼见那商人取药,不过针尖大的一点,双翅马舔了一口,立时暴毙。”赵霆如今想起来也有疑虑,暗骂那江湖行商是个骗子,却只能装大尾巴狼,“连皮糙肉厚大逾千斤的妖兽都能毒翻,还能毒不翻一个女人?”
小周一噎,再边上有个年龄相仿的男修迟疑开口:“若是那女修身上恰好有琉璃芙蓉……”
“琉璃芙蓉是何等难得一见的神药,在灵气充溢之地养两百年往上才能养出能解百毒的根,连花灵都能养出来了,岂能让一个游方的女修随随便便带在身上?”赵霆觉得这男修简直不可理喻,“何况琉璃芙蓉需要熬制,那毒药发作极快,入口即死,哪里来的功夫熬药?我与那女人说过两回话,是个不入流不上道的,但极为机警,依我看,那毒根本就没入她的口。”
“万一她真吃了,但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办法解毒呢?”小周脸色有些难看,“不瞒赵兄,我这人向来多心,去昭阳城打听过,听说这女人曾是城主府的门客,自称是从漓州来的,漓州和越州脸贴脸,万一她其实是个越人呢?越州女人浑身是毒,我们未必……”
“人云亦云,不可尽信。”赵霆说,“我看她的长相是中原人,越女惯用的是种特别的弯刀,她背着的却是把直剑。我特意试探过,她看都不看五行灵石,想必是把凡剑,镶嵌不了灵石。”
“话虽如此……”
“诸位出生入死,彼此知根知底,除妖降魔,腾云驾雾,不敢妄言是仙门中流砥柱,到底是年轻一辈里拔尖的。布置数日,临门一脚时难道要退缩?”赵霆厉声打断小周,“昭阳城主的小姨子当众砸场子,我兄弟仗义执言,却被这女修打断三根肋骨。这般仗势欺人之辈,竟出于仙门之中,若一再纵容她,天下人如何看待我辈修仙人?!”
他看了一圈周围隐隐有退缩意的男修,咬牙下了一剂猛药,“我只求为我兄长报仇,若得灵骨,请诸位平分!”
灵骨是可以买卖的。
不管天下仙门再怎么不承认,再怎么粉饰太平,灵骨已经养育出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市场,只要有钱,并且忍得住换骨的剧痛,任何人都可以拥有一截价值千金、血迹斑斑的灵骨,从此迈入仙门。
这群人以赵霆为首,过往“路见不平”之后,所得的灵骨大多让他吞了,故而赵霆此言一出,藏在风雪里的一干修士再无异议,甚至摩拳擦掌起来,只恨那身有灵骨的女修脚程太慢。
嘴里倒是整齐划一,说的都是整顿仙门为民除害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