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冕的脸色黯淡得不像话,如同当年站在祁冲身后时一般无二。那种混杂了忧伤,痛苦,愧疚的表情,巫沧过去常常在他脸上看到。虽如此,但他还是坚定地站在巫姮身畔,他打破了自己的作为人的良心和底线,让巫姮成为了他难以启齿的信仰。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只是无法自已。
巫姮却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她只是看着巫沧。
看着这个压制了自己一生的女人,她的脸上总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像尊该死的神佛。巫姮的眼光沉到地面上,而后又升到巫沧的脸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她说“来吧。”
回答她的,是巫沧眼中尖啸而出的银凰,而巫沧本人,却站在那里动也未动,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一个字。她垂着眼,一边放任银凰在巫姮释放出的瘴气中左冲右突,一边眼中弥漫起茫茫白雾,推演着什么,一时间整个人都显得不真实起来,像是随时都会飞升而去一般。
肜宿看了看眼前的巫沧,俄而又看向战场的方向,前者他看得很是爱怜,后者却看得漫不经心。
巫沧自然是感受到了他先前的注视,但这次见面以后她渐渐发现,如今的她已经不太能读得懂肜宿的内心了,只好不去在意。
她停下了推演,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争斗,只见银凰与巫姮的瘴气已斗上了几百个回合,看起来似是势均力敌,巫沧却开了口“回来吧,辛苦了。”
银凰发出一声不甘的长鸣,却老老实实地飞回了巫沧的眼中,它虽这些年性子越发地桀骜了,但巫沧的话它向来不敢不听。
对面的巫姮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得意之色,从前的她断然不是银凰的对手,她还记得当初她放出的瘴气只要沾染上了银凰身上的神火便会像冰雪一般消融殆尽,如今却能在斗法中不占下风,隐隐还有压制之势。而这次见到巫沧后,她极其敏锐地发现从前巫沧对她的那种境界压制早已荡然无存,顿时对自己有了不小的信心,觉得同巫沧的这场决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此时巫沧召回了银凰,更让她断定,眼前这位巫师大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她同自己那道曾宛如天堑的鸿沟,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消失。
至于旁观的肜宿和蜚,解决起来虽有些棘手,却也没被她过于放在心上。巫姮很有自信,如今祁冲已经陨落,巫沧一死,这世间便没人能伤得了自己。
她的确有自傲的资本,她的黑巫术造诣同几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年她修行不辍,无一刻怠慢,势必要超越巫沧的执念支撑着她活到现在。寻常巫师早已不是她的对手,这几年死在她手里的巫师数不胜数,而每一个都成了她提升自身力量的养分。不得不说邪魔外道在修炼速度上的确是正道所无法比拟的。
银凰的神炎本是为消融世间一切邪祟而生,以往面对邪魔外道时也的确是无往而不利的。而此次却分明很难突破巫姮的瘴气,那瘴气近乎实质,难缠不已,搞得银凰这场架打得很是憋屈。
巫姮是真真切切感受过银凰的威力的,想当年她第一次对上银凰时,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心神不稳,如今银凰已不能对她造成伤害,巫沧还有什么值得她忌惮的呢。想到这里,巫姮生出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这几十年,她的执念终于是要完结于此刻了。
可她高兴得太早了。
巫姮抬头对上了巫沧那古井无波的眼睛,眼中盘旋明灭的银凰遮住了她难得的一丝情绪。
感受到巫姮此时对自己实力的错觉,巫沧无话可说。
她生来冷漠,本不是个能同别人共情的人,对于人世间的情感,她都理解得很不到位。但此时,可能是因了她们体内那一半相同的血脉,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对巫姮的悲剧视而不见。巫沧生平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妹妹产生了些许同情,第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生生把她逼到了这一步。她本可以是个心思纯良的普通巫师,生为巫朗的女儿,加之本身傲然的容貌,在自己强大的姐姐照拂下,比起别的巫师更加顺风顺水地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