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中悄无声息地少了一批人时,赵烨伟正在接见一个人,正是被迎岚丢了霉运符的小李子。当他见到人的时候饶是这些年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免露出讶色,实在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太惨了。
小李子当初能被聂迎岚选中到儿子身边贴身伺候,年纪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长得也还好。虽然之前被救下时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聂迎岚一向对宫人不错,好好养了几年后他就变得白白嫩嫩的,配上一张清秀的脸让人看着还挺顺眼的。只是现在他鼻青脸肿,额头上一个口子还在微微渗血,露出袖子的两只手,一只红肿胀大了两倍,另一只上面老大几颗齿印。
“奴才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小李子口齿不清地行礼,一张嘴便让人发现他门牙还缺了两颗。头挨着地的时候他眼睛一热,差点“哇”地一声哭出来,无他,从丰泽宫到庆安宫这短短不到一里的路实在太倒霉了!
先是刚从丰泽宫出来就脚下一滑,门口的守卫看到了去扶他,谁知道弯腰的时候身侧挂剑的带子突然断了,正好就砸在他左脚上。那剑是重剑,足足有二十来斤,当时砸得他以为骨头都断了,痛得他话都说不出来,还不能骂人,难道怪别人好心扶他吗?他在宫中的地位还没有达到能肆意发泄怒火的地步,所以即便心里再想骂娘,也只在守卫的道歉声中连连表示不妨事,还得感谢别人好心帮忙,谁让这宫中随便一个守卫都是有后台的,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根本得罪不起。
好不容易缓过了那阵,小李子一瘸一拐地继续走,不到十丈远又猛地摔了一跤,惨的是他摔倒的地方正巧有块石头,而更巧的是他的额头恰恰磕在上面,当场头破血流。这次他倒是把打扫的宫人痛骂了一顿,直到那小宫女面色惨白不住磕头认错,才出了一口恶气,赶紧收拾了一下,洒上随身带着的金创药后继续赶路,毕竟皇上召见,他不敢耽搁。
连着受了两次罪,之后小李子走路就小心了许多,然而他再小心也没有用,在第一个拐弯的时候他突然被人迎面一头撞在肚子上,痛得他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之后还要跪下磕头请罪,只因撞他的是他完全得罪不起的人——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现在太子被废,二皇子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太子,他一个奴才走路不长眼睛撞了未来的太子,如果不是他机智地说自己是着急去觐见陛下,才冲撞了贵人,说不定还会被拖下去赏一顿板子。
心里默默地诅咒了一番,小李子再遇到拐弯的时候都是先停下来确定了没有人才敢继续走,但是没有人却有狗啊!被只狗咬了之后他甚至都不敢打那畜生一下,毕竟那是四妃之首容妃养的狗,听着那养狗的奴才嘴里念叨那畜生不该乱咬脏东西,他也只有垂着头面色狰狞地压下心里的怒火。
之后树枝刮破脸,被送菜的太监浇了一身的热汤等等,真是一步一血泪,好不容易到了庆安宫,天空中飞过一群鸟,被喷了一头的米田共,当时把宫门口的守卫和在外伺候的宫女太监都给惊住了。
这副狼狈的样子当然不可能让他去觐见皇上,小李子被拉去清洁整理了一番,中途又被热水烫了次,被刷子刷了一背血,到最后跪在皇帝面前时整个人都恍惚了——他居然还活着!
太监总管余怀德低声讲诉了一番小李子一路的遭遇后,赵烨伟都有些同情他了,不过心下却想着此人运势如此之差,看来是不能重用的,这次过后还是远远打发了吧。心里已经给人定了未来,但他面上却不显,沉声问道:“听说废太子又做噩梦了?”
“回陛下,”小李子强忍着全身的不适,回道,“废太子脸色发红,全身发烫,想来是被吓得不轻。”他缺了门牙说话漏风,虽然已经尽量清晰地表达,但听起来还是十分怪异。
赵烨伟感慨道:“虽说玉山王犯下谋逆大罪,朕无奈之下不得不废除太子以平民愤,”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但他毕竟还是朕的长子,尔等当好生照料,不得有误。”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仿佛不知道回话的人所说的症状根本就是生病而不是吓的。
小李子对于收到的命令是谁下的心知肚明,现在却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一副听话好奴才的样子:“是,谨遵陛下圣命。”只是他那副样子实在有些伤眼。
被伤到眼睛的赵烨伟就没有兴趣再和他多说,直接下令;“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小李子强忍着痛楚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往外退去,只是他虽然在心里一再小心注意,但是在跨出门槛的时候还是被绊了一交,又摔了满嘴血。
赵烨伟懒地计较他御前失仪之罪,挥挥手叫人赶紧把他叉出去,然后向伺立一旁的余怀德吩咐道:“把消息传出去吧。”
“是,”余怀德垂首回道,“奴才立马去办。”
“怀德,”赵烨伟却在这时突然问了一句:“你说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余怀德袖中手指轻颤:“陛下也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