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他数下江南,一点一点推行他的赋税法,却少有在张家口诛杀八大家那样,大开杀戒,以至于现在江南富商,终于明白过来,规规矩矩纳税,勤勤勉勉赚钱。”
“老爷,朝堂上,已无阉党。太师身边,既有崔呈秀、周应秋这样的阉党旧臣,也有孙承宗、袁可立和袁崇焕这些与东林有关之人,也有杨嗣昌、洪承畴、卢象升这样的才俊。无一例外的,都是能干实事之人。”
“这就是太师的用人之道。就连当今皇上,如今也不能左右朝堂,随意启用罢黜废免大臣,更无力左右朝政,宫中内监,更是再无干政之途。内阁,六部,九卿,两京十三省的封疆大吏,边镇督师总兵,掌控着朝政。如此前无古人之朝堂,老爷,东林党人再这么以东林党人自居,只是会离朝堂越来越远。”
柳如是一口气说完,钱谦益都听呆了。
他只是知道柳如是素有才情。但是不知道柳如是竟然能如此长篇大论,还能说得如此有说服力!
昨夜至今,钱谦益就有些郁郁寡欢,就是他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今日听柳如是这么一席话,他确信柳如是说得没错,他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东林党人再这么以东林党人自居,就只会离朝堂越来越远。
他沉思良久,转向柳如是,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庙堂之高无阉党,江湖之远无东林!”柳如是轻声说道。
钱谦益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十年一觉,今日方醒啊!东林与阉党,相杀相缠,如今既无阉党,东林也就无以为继。可叹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想着朝堂不可一日无东林。如今看来,这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一厢情愿罢了。没有东林,朝廷一样可以政通人和。”
“老爷!”柳如是柔声说道,“太师……也并没有拒江南才俊于千里之外啊。”
她心里其实能理解钱谦益的痛苦。当理想破灭,剩下的就是痛苦。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沉浸在痛苦之中,无可自拔。
钱谦益谓然长叹一声,强颜一笑,说道:“我已经老了,没有这个心劲儿再去朝堂上折腾了。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绛云楼已经盖好了,就在虞山之上,如今万事皆备,就欠缺佳人了。”
“老爷!”柳如是感动得双眼泛红,轻唤一声。
钱谦益握住柳如是的柔荑双手,回应道:“如今大有太平盛世再临之势,你我何不不再理会世事纷争。每日醉情于山水,埋首于诗书琴画,两相厮守,岂不快哉!”
“嗯!”柳如是双眼蕴含着热泪,看着钱谦益两鬓的斑白,答应一声。
三个月后,太师罗飞羽回到金陵,再到秦淮河,登上沅楼。
距离上次他夜游秦淮河,也就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这里已经是物是人非。
秦淮八楼,已去其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