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忽然就消失了,硬生生地撕开我旧的伤疤,让我觉得自己像被踢出家门的流浪狗。
我想,她或许结婚了,或许有了新的生活,她应该已经把我忘了。即使后来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在和李译分头走的时候,在从老师家离开、望着厨房方向亮着的那盏灯的时候,我的心也还是会隐隐发酸,觉得孤单难忍。
但我没想过,她已经死了。
现在我真的拥有了一栋房子,一张沙发,一群依偎在一起听故事并一齐欢笑的人,不会分别,也不会使我沦落到一个人打车回家。我熬过了许多苦楚,自己的,张明生叠加上来的,然后在刹那间回头,发觉老天爷把我想要的东西扭曲了一番,然后堂而皇之地送给了我。
像古早笑话里的灯神,许愿的人说,我要有花不完的钱,于是他就拥有了粘在手上、无论如何也花不出去的一分硬币。
张明生仍旧抱着我,提醒我感受身体的存在。我脑袋发胀,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杵两下手臂,撞上他的腹部,示意他放手。
我说:“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这次倒出乎我的意料,只一点力气就让张明生松开了手臂,他没有跟上来,留在了书房。我知道,他在目送我。他在想什么呢?他是否也在等我做出抉择。
时隔数年,他才终于告诉我这张照片的存在,仿佛在告诉我,在质问我:
人生是由无序组成的,无法更改的过去与无法控制的明天之间,是短暂的今天。而我沉没的昨天已经太多太多,我是该抓紧今天,还是追逐一个和从前相似的未来?
我栽进床里,无数声音在我脑海里嘶吼,再醒来,
便又陷入了不可控的浑噩当中,一天恍如一秒钟般飞速划过,我迷迷糊糊地熬过了圣诞节和新年,不再下楼,拒见宾客,连小孩都不怎么见。仿佛在这个冬天陷入一场冬眠。张明生再次找来了医生,帮我开了新的药物。他的话也少了很多,总是看我吃过药就掩门出去,不怎么打扰我。
有一天,我站在窗边,风吹进来,已经不再刺骨。我发现花园里开了栽种了新的花卉树木,老管家埋头修剪,脖颈间围了一条米色的毛巾。我没有他细心智慧,叫不出花花草草的名字,只看着它们细细的枝条一天又一天生出嫩绿的叶。
时间忽然慢了下来,我开始下楼吃饭。
春天来了。
Andrea的演唱会开在三月,正是春天。
“演唱会的票你还留着吗?”
我在饭桌上突然问起这件事,转头,发现可可本来圆乎乎的小脸瘦了一些。
张小元没什么变化,他依旧沉默地低头吃饭,一颗一颗地咬着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