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刑之后,她出府,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对你怀恨在心,更加肆意传播流言,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龙池惊道:“只是赶出府去,怎么就对我怀恨在心?”
白石冷笑:“你看她如今像是不恨你的样子吗?”
龙池还是犹豫,只觉得白石的手像是火钳一般握着她的,原先温暖的温度变得灼人起来,让人害怕。她又求情道:“她年岁尚小…可能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总要给人悔过的机会。”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经严密考察就将人放到你身边,是我的错。如今她又因富小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又对你并非忠心耿耿,如此隐患,怎能不除?”
龙池默了良久:“父亲是要杀了她吗?”
“要杀她的不是我,而是你。”白石将一把匕首塞入龙池手中,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指按在了刀柄上。
龙池只觉得嘴里发涩,还是问道:“所以,父亲今日叫女儿来,并非为了征询,而是命令?”
“倒也不是。”白石站起身,往牢房外走去,不再回头看她,只在门口留下最后通牒,“她已被拷住,绝无机会反抗你。你有两株香的时间下决心杀她,两柱香之后,若是我回来,这间房里还有两个人活着,那我就默认你将活下去的机会给了她、又害怕自杀。到时我便会亲手了结了你。”
沉沉铁锁落下,断绝了龙池逃出这两难境地的后路,唯有一根长长的香燃起青烟,昭示着时间开始流逝。
龙池握着匕首,坐在了白石先前坐着的位置上。她望着跳动的烛火下宁子那死灰般的面孔,问道:“真这么讨厌我?”
宁子的声音像是干燥的砂纸摩擦,粗糙得不像话,但好在只是半日不进米水,尚还有气力与龙池说上两句:“同为麻雀,你一朝翻身,教我如何不恨?”
“我进府时便是以养女之名,那时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世,可曾像知道以后这么恨我?”
宁子抬头,目光涣散又集中,又茫茫然地不知落到了哪里:“你努力的样子真讨人厌啊……我还困着的时候,你已经催着我为你更衣去校场;一天下来,我已觉得劳累不堪,你却还精神奕奕,要将最后半点蜡烛燃尽,才肯放下书。我想您是小姐,日后是京都名门,代表白石家的脸面,自然无所不学。我又讨厌我自己的懒惰,即使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干粗活,几乎整日跟您一起学习,却也总耐不住自己要打瞌睡。我自惭形秽,但想到您是小姐,就欢喜地接受这一切。直到……”
“直到枝姬向你透露我的身份。”龙池接话道。
“你也知道?”宁子一惊,又自嘲地笑起来,“不愧是您。是的,是枝姬告诉我的。富小路大人是她的父亲,在您进府前,有将枝姬送在白石家名下的念头,为的就是让她再以白石家养女、二条家亲女的身份去谋夺太子妃位。”
枝姬已经这个年岁,若是真成了太子妃、中宫,日后会偏向富小路还是白石,几乎是不需思考就能得出的答案。龙池想通其中关窍,就看出富小路如此野心,难怪父亲容不下他。而枝姬对她的敌意,除了对宁子的友情占有欲以外,也更多了一层理由。
“当知道您来自岛原的时候,我就想、怎么你能摇身一变,成了京都未来身份最贵重的女孩,而我与你这么近,出身甚至还高出你一点,却只能屈居人下,为奴为婢……你越出色,我就越恨你。”宁子的眼里流露出痛恨来,直指龙池的面孔。
龙池看着她的眼睛,全无惧色,突然笑出声:“你是真的恨我吗?还是恨你自己?讨厌不能拼命去变得优秀的自己,于是想拉我和你一起下泥潭。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如此不堪的出身,在众人眼里与我没什么差别——你不会是这样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