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坐在主位上的老家主不知何时走下来了,或许看到了白石给龙池的信,或许没有,但是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枫对你是真挺上心。”
龙池回过头,揣摩不出家主语气背后的意思:“父亲看重女儿,不胜惶恐。”
老家主摆摆手,不置可否。他又说道:“那这几日你不必去陪你曾祖母了,只管好好准备,一次成功。我也曾驯过鹰,亦会帮助你,不必担心。”
龙池低头称谢,又道:“我还是去见见曾祖母,以免她又担心……岂不伤神?”
家主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龙池便吩咐人把东西都收好,自己则又拐去了老夫人的房间,打算与她作一个短暂的告别。
“曾祖母……”她唤道。然而老夫人并没有反应,只是枯坐在镜前——这是正常的,她要么会把龙池当作儿媳,要么会忽视她;前者时龙池就装成华织与她相处,后者时龙池就还是称呼她为曾祖母。
“我之后几日有事,而且困难重重。为了作好准备,这几日都不能来看曾祖母了。”她停了停,又说道,“无论事成与否,我都还会再来见您,请安心保重身体。”
见她仍旧没反应,龙池便自顾自朝她行了一礼,不再多说什么,无声地退了出去。
镜中,老夫人的眼睛微动。一声轻如蚊蚋的呼唤从她颤抖的双唇里漏出:
“か、お...る?”
龙池听不见,龙池不知道。她只是修养了三天,养足精神,终于在第四日、在一处山林中的临时帐篷里,再次见到了那只鹰。
它还在抵抗。它这几日也睡了,睡在笼子里,然后能梦见四季的山林,于是便又能支撑下来,坚持自己的不屈。
“我是来驯服你的。”龙池对它说,“我不会让你睡着,我也不会睡着,你会成为我的鹰。”
鹰也看着她,扑棱了一下翅膀。熬鹰就这么开始了。
六郎趴在龙池的脚边,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有时能和鹰的眼睛对上,于是就很有精神地吠上几声,搅得龙池和鹰都睡不着——也能当个帮手。
至于吃饭,总是专人来送。龙池不敢懈怠,不与侍女闲话,接饭时她的眼睛还盯着鹰,生怕它闭了眼。一旦它要入睡,她就用树枝去捅它,绝不能容它在梦中休憩。
渐渐的,龙池也累了。她的决心被磨钝了,她会在貌似永无止境的安静中去抚摸六郎的皮毛,思绪会沉浸在过去的一切里——她的人生又变长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只占了不及二分之一,在岛原的经历更是仿若一梦,剩下的一切就是在白石府,有烈日红花,也有暗室的鲜血,更多的是白石,他的眉眼与神情在回忆里越发清晰,龙池甚至错觉自己握住了他布满茧子的双手,如同被温水包裹,又如同握住雪亮的刀锋。
紧接着她从安心里清醒过来,视线对上鹰隼的。它灰亮的眸子里带着嘲讽的意味,但也仅此而已。因为它更累,它没有食物,不能睡觉,困于囚笼,它恨着剥夺它自由的人,也恨想要把她当做工具的龙池。而龙池这次不再用树枝捅它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她的手指穿过牢笼的缝隙,去温柔地抚摸它金棕色的尾羽——鹰凄厉地叫了一声,却没力气躲开了,它的腿无力地抖动,翅膀只能颤抖,唯有一双眼还沉重又疲惫地看她。
“我很喜欢你。”龙池说,“成为我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