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虽也有日夜更替,但与九重天的日月毗邻闲适静好的意境截然不同,日昼甚是短暂,不过饮下几杯茶的时间,沉沉的暮色便漫上了幽都城。
芷鸢倚着所住楼阁旁的雕栏眺望,大半个幽都城的景致尽收眼底。绛红色的灯火挂满熙熙攘攘的街道,踽踽穿行在街上的幽魂鬼魄一步一颤,瑟瑟的阴凉风里,哭号呜咽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她今后千年万载都要待的地方。
芷鸢的手指不由得攥紧一角衣袖,但不过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松开,轻轻自嘲一笑,再如何的不喜欢,三日后她也将成为这幽冥的女主人,逃不了,也无需逃。
烽聿说她初来幽冥,诸事不熟,让她安心待在楼阁中,婚礼的事宜他皆会布置妥当。芷鸢也并非好动的性子,听得他这番安排,倒也乐意图个清闲。
她在小楼中烹茶作画,自得自乐中,这幽冥的漫漫长夜也不显得多么寂寥。
芷鸢看着平摊在案上的一张张画纸,上面无一例外地勾勒着同样的水墨痕迹。
那是一双眼睛,一双芷鸢从未见过,却时时浮现在她脑海中,总也拂之不去的眼睛,而且还是熠熠如光的金色。可每当她凝神细思时,脑中却是一片失落落的空白。难不成,是自己在人间游历的那三百年里遇上的人?可是金色的眼睛,多半不可能是寻常的凡人,那么,是妖?难道,烽聿所说自己在凡世遇上的不愉快之事,便与这金眼妖孽有关?
芷鸢正凝视着自己笔下,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室内的静谧突然被推开的房门打破,一个欢快的声音闯了进来:“芷鸢,你可算是回来了!”
“净昙!”芷鸢惊讶地起身,笑着迎上前挽住好友的手,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来这了?”
净昙调皮地捏了捏芷鸢的鼻尖,状似埋怨道:“你呀你,既然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鬼君发帖相邀,你这场喜宴我都要错过了。怎么,有了如意夫婿,就忘了娘家人?”
“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你啊!”芷鸢笑语晏晏地拉着净昙在一旁坐下,“三日后才是婚礼,你来得这么早,不会是趁机出来偷玩的吧?”
“才不是呢,”净昙一脸正色的摇头否认,“我可是你夫君特意请来的贵客,专门负责看着你这个新娘子的。”
看着芷鸢满脸的不信,净昙只好无奈地耸耸肩:“好吧,其实是鬼君担心你初来乍到不适应,所以让我这个闲人大老远地跑来,陪你聊聊天宽宽心的。”
“但我看吧,”净昙环视了屋内的陈设一圈,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芷鸢,冲她一阵挤眉弄眼的坏笑,“你这个新妇可比我还闲呢,喝茶画画看风景,鬼君果然很会体贴人!”
芷鸢半垂下头,只淡淡笑着,却也并不多说什么。这种事情,如鱼饮水,究竟冷暖如何,只有自己最清楚。
见芷鸢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谈,净昙也适时地截住了话头,状似随意地起身朝不远处的桌案走去:“画什么呢?这么多的……”
净昙被厚厚一摞,却全是眼睛的画纸给惊吓到:“这、这是谁啊,怎么只有眼睛没有脸?这大晚上看着,还真够瘆人的!”
芷鸢轻轻一拂袖,那些画纸就尽数飞入她的手中:“我也不知道是谁,只记得这双眼,闲来无事便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