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寒川并不糊涂——不曾糊涂,也有人并不允许他糊涂。
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有一个声音无时不刻地提醒他,水西这一切梦境般的安稳,不属于他。
寒川仿佛能听见平静的安稳被残忍撕裂的声音,他仿佛听见陡然跌入战火中冤魂的哭泣,也仿佛听见盘旋在水西上空死神的悚然鹤唳,命运像一只穷追不舍的凶兽,终于扯开了和风细雨的幕布,在他面前露出了凶狠的獠牙。
而到了这一刻,寒川却发现自己很平静:“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是她将我遗弃在雪山之下,我身上的玉蘂,也是她自己植于血脉中,就是为了流传给我,不是吗?”
那虚空中的人微微转了身:“我还以为……”
“以为我没有察觉吗?”寒川冷然,没有让他说下去,“不管叶府是为了什么才会收留我,但是他们本可以不留下我这个麻烦,任我在雪山之下自生自灭——可是他们没有。”
虚空中的人影没有动作。
寒川便说了下去:“玉蘂不是毒,不是药,所以药石惘及,但从小到大,你们都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告诉我,此物一旦沾染,除非我死或者它亡,否则不得解脱。”
寒川想起无数个他“病发”的日日夜夜,不安,惊恐,疲惫,无力。
身体像在冰山之间冷冻,又像在火焰之中焚烧,五感俱失。
他无法入睡,也并不是清醒着。
他看见无垠地狱,感受烈火焚身,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炼狱还是活着……
而每到这个时候,虚空中的人就会像噩梦一样出现……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噩梦一样的人到底是他的幻想,还是真的存在——因为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另外的人见过他!
可是此刻,他必须面对,别无选择。
“——叶府中人性情宽厚,纵使有血海深仇,也不会对一个婴儿下此毒手。”
“既然下手的人不是叶府,叶府为了留下我,便必然会保证我的安全,受到叶府庇护,便不再有人有机会对我下手。而后来,我长大了,也没有人可以对我下手……那我身上这让我不得安宁的怪物是怎么来的?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是与生俱来的——唯一有机
会这么做的人,是生我的人。”寒川漠然抬起头,“我的母亲,是她把我遗弃在雪山之下,也是她想要弄死我。”
虚空中的人冷笑一声:“她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