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许多年,每当北溟洬被锦缎气到跳脚,恨不能关他禁闭恨不能大棍子抽他的时候,北溟洬都会告诉自己,锦缎是个笨妖怪,需要多一些容忍。
他因为太笨,所以不太懂得保全自己;也不太明白,在那时的北溟洬心中,让他不受伤害,总是比保全北溟洬更为重要的事。
在罗刹围猎这天夜里,北溟洬空有一身修为,却不容易解开一只凝脉期蛟妖的禁制。他没有实战技法,此时无甚手段,只听到围猎者兴奋的呼号,听到妖气凝练的剑刃向蛟妖呼啸。
北溟洬看向远方,疲惫的蛟妖已从半空跌落,落在海里,激起一片黑色的浪花。
在蛟妖四周,一层一层罗刹龇出獠牙,近乎疯狂地向他奔涌,因为哪怕只迟延一瞬,那闻起来格外鲜美的小蛟便会教同伴撕裂,一口也不留下。
这时候的锦缎妖力耗尽,自然无力挣扎,他也没有再往北溟洬这里看上一眼,而是抬头看向天空,此时月明星稀,夜色近乎瑰丽。只可惜……
北溟洬又急又慌又怕又乱,他知道那个鲜活的、完整的锦缎,将在一眨眼的功夫,被罗刹嚼碎骨头,在一眨眼的功夫,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吐出让他嫌弃的泡泡,不会将漂亮的鳞片掀给他瞧,也没有令他烦躁的尾巴将他缠住了。
不!那竟是他不想要的未来……
恐慌的预见一闪而逝,沉痛之感骤然强烈,北溟洬全身的灵力在那一个闪烁间却被全部唤醒,一种强烈的力量席卷了他。紫府中,那只沉睡的魂魄倏然开眸,灵气疯狂运转,九只太阳金乌迅速挥动焰翅,一只只烈焰腾腾,似要冲出紫府。
在北溟洬身周,也果真燃起大火。锦缎设下的禁制在这片火焰前脆如薄纸,几乎在火焰出现的同一时刻,他便已重获自由。
下意识地,北溟洬抓住一团火焰砸向罗刹,那焰火快如闪电,罗刹惨烈的嘶嚎随之响起。他对火焰的驾驭无师自通,铺天盖地的烈火袭卷罗刹,破开一条耀眼的通道,却将罗刹包围中的锦缎保护得不受一点灼伤。
锦缎对一切尚不知所已,被北溟洬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有些恍惚,并感到十分生气:像北溟洬这样的妖怪,在他们学院一定会孤独终老,因为不光不和他传信,不会哄他高兴,还自作主张跑到罗刹群里来!
然而眼下就要丧命罗刹口,就连悔婚都来不及了。
北溟洬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娘来了。”
他一手抱住锦缎,旋身令锦缎背对罗刹,另一手挥出烈火,将已然开始溃逃的罗刹烧得灰飞烟灭。
夜空下一道道火光扫过,犹如一圈一圈赤红的涟漪,罗刹哀鸣惊天,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烧灼的味道,就连整片海域起初所弥漫的罗刹的恶臭,也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锦缎已顾不上查看什么了,只听见罗刹们一层一层刺耳哀嚎,以为真是雪珍珠作为,竟安下心来。他感到浑身乏力,脑袋沉沉地,倒在北溟洬怀里。
雪珍珠赶到的时候,整片海域的大火燃得正盛,那火焰似有吞嗜妖力之能,连她也不敢妄动。在她心急如焚的同时,给北溟洬的传信得不到任何回复。不过那火焰声势虽浩大,熄得也利落,极短暂的时间后,整片海域不剩下半只罗刹,只有滚烫的海水翻滚涌动。
彼时北溟洬抱着锦缎,但眼中一片空茫,毫无焦距地落在远方。他身子僵直,一动不动地,好像又被法术绑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