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出身低贱,天下还有几家算是出身高贵呢?恐怕只剩前朝的五姓七家,本朝的北地独孤了吧?”如愿含笑,“去木为易,并卯成柳……说吧,你是弘农杨氏,还是有个出身杨氏的师父?”
柳娘更怔,一脸茫然,看看如愿,又低头看看自己纤瘦的身体,犹豫许久,才讨好般开口:“元夫人……认错人了吗?”
“你很聪明。先去那种地方滚一圈,寻常女子尚且避之不及,何况世家贵女。你挨的打是真的,招惹的地痞也是真的,可惜有些东西就是真不了。”如愿信手翻过一页,点着上边流畅漂亮的字迹,“烟花柳巷,扬州瘦马,富商喜好的是小意温柔婉转体贴,所以她们学的都是簪花小楷。你这手字,那群富商看着只会害怕,生怕哪天这样字迹的公文下来,卡死他们的商路。”
柳娘抿抿嘴唇:“尚在家中时学的……妈妈说写字不如识字,我是乐伎,其实也用不上写字。”
“你的琴。”
柳娘眼睫一颤。
“你说你是乐伎,身边带琴,理所应当。但你太爱你的琴了,听缥缈说,当日你倒在巷内,怀里死死抱着琴。那架琴确实做工很好,我特意检查过,”如愿微笑,“琴腹内是空的,但剑槽还在。我记下琴的制式,命人去打听,果真是杨家的工艺。”
柳娘眉目一松,片刻后,缓缓抬起眼帘。
仍是那张纤眉妙目的脸,如同摧折的意态一扫而空,眼瞳明亮神色自若,何止不楚楚可怜,简直是凶猛肃杀。若当日应对那群地痞时是这样的神态,恐怕他们掂量再三,会选择放弃。
她起身,再拜:“杨寻真见过元夫人。”
“柳娘?”
“我母亲姓柳。”杨寻真抬起头,“命悬一线,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还请元夫人见谅。”
如愿对江湖人向来宽容,又见她被揭穿后落落大方,不像蝇营狗苟之辈,于是笑着问:“杨氏女在扬州落到这个地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游历到长安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怕死,又怕将祸水引去本家,只好一路南逃到扬州。逃了一路,我精疲力尽,索性留在扬州,顺势去了莳花馆,幸好会弹几支曲子,妈妈肯收留我。不过莳花馆又不是善堂,一开始允我弹琴换口饭吃,后来就让我去陪客。”杨寻真挠挠眉心,“我不肯,妈妈搬出馆里的法子,命人拿竹板抽,这身伤就是这么来的。”
“你会武,怎么挨这个打?”
“我若是反抗,隔天全馆就知道有个乐伎架打得不错了。所以忍了两天才逃,做出不堪毒打的样子掩人耳目。我先前在馆里听到过元夫人的声名,知道夫人的女商行,有意投奔,又找不到由头,就随便招惹一伙地痞,借着救命之恩赖进来。”杨寻真有些不好意思,“总之情非得已,得元夫人几日收留,已是大恩,我今日便走。若我还有命回来,再报恩情。”
“不急。”如愿又笑,“一路从长安城追杀到这里,你到底惹着谁了?”
杨寻真面上终于露出些许为难,闭了闭眼:“不说也罢。我南逃也并非完全因为这事,或许不慎听到的另一件事,才是更要命的。”
如愿眉头一皱:“什么事?”